卷五十七
清代:张廷玉等
高谷 胡濙 王直
高谷,字世用,扬州兴化人。永乐十三年进士,选庶吉土,授中书舍人。仁宗即位,改春坊司直郎,寻迁翰林侍讲。英宗即位,开经筵,杨士奇荐谷及苗衷、马愉、曹鼐四人侍讲读。正统十年由侍讲学士进工部右侍郎,入内阁典机务。
景泰初,进尚书,兼翰林学士,掌阁务如故。英宗将还,奉迎礼薄,千户龚遂荣投书于谷,具言礼宜从厚,援唐肃宗迎上皇故事。谷袖之入朝,遍示廷臣曰:“武夫尚知礼,况儒臣乎!”众善其言。胡濙、王直欲以闻。谷曰:“迎复议上,上意久不决。若进此书,使上知朝野同心,亦一助也。”都御史王文不可。已而言官奏之。诘所从得,谷对曰:“自臣所。”因抗章恳请如遂荣言。帝虽不从,亦不之罪。
二年进少保、东阁大学士。易储,加太子太傅,给二俸。应天、凤阳灾,命祀三陵,振贫民。七年进谨身殿大学士,仍兼东阁。内阁七人,言论多龃龉。谷清直,持议正。王文由谷荐,数挤谷。谷屡请解机务,不许。都给事中林聪忤权要论死,谷力救,得薄谴。陈循及文构考官刘俨、黄谏,帝命礼部会谷复阅试卷。谷力言俨等无私,且曰:“贵胄与寒士竞进,已不可。况不安义命,欲因此构考官乎?”帝乃赐循、文子中式,惟黜林挺一人,事得已。
英宗复位,循、文等皆诛窜,谷谢病。英宗谓谷长者,语廷臣曰:“谷在内阁议迎驾及南内事,尝左右朕。其赐金帛袭衣,给驿舟以归。”寻复赐敕奖谕。
谷既去位,杜门绝宾客。有问景泰、天顺间事,辄不应。天顺四年正月卒,年七十。
谷美丰仪,乐俭素,位至台司,敝庐瘠田而已。成化初,赠太保,谥文义。
胡濙,字源洁,武进人。生而发白,弥月乃黑。建文二年举进士,授兵科给事中。永乐元年迁户科都给事中。
惠帝之崩于火,或言遁去,诸旧臣多从者,帝疑之。五年遣濙颁御制诸书,并访仙人张邋遢,遍行天下州郡乡邑,隐察建文帝安在。濙以故在外最久,至十四年乃还。所至,亦间以民隐闻。母丧乞归,不许,擢礼部左侍郎。十七年复出巡江浙、湖、湘诸府。二十一年还朝,驰谒帝于宣府。帝已就寝,闻濙至,急起召入。濙悉以所闻对,漏下四鼓乃出。先濙未至,传言建文帝蹈海去,帝分遣内臣郑和数辈浮海下西洋,至是疑始释。
皇太子监国南京,汉王为飞语谤太子。帝改濙官南京,因命廉之。濙至,密疏驰上监国七事,言诚敬孝谨无他,帝悦。
仁宗即位,召为行在礼部侍郎,濙陈十事,力言建都北京非便,请还南都,省南北转运供亿之烦。帝皆嘉纳。既闻其尝有密疏,疑之,不果召。转太子宾客,兼南京国子祭酒。
宣宗即位,仍迁礼部左侍郎。明年来朝,乃留行在礼部,寻进尚书。汉王反,与杨荣等赞亲征。事平,赉予甚厚。明年赐第长安右门外,给阍者二人,赐银章四。生辰,赐宴其第。四年命兼理詹事府事。六年,张本卒,又兼领行在户部。时国用渐广,濙虑度支不足,蠲租诏下,辄沮格。帝尝切戒之,然眷遇不少替。尝曲宴濙及杨士奇、夏原吉、蹇义,曰:“海内无虞,卿等四人力也。”英宗即位,诏节冗费。濙因奏减上供物,及汰法王以下番僧四五百人,浮费大省。正统五年,山西灾,诏行宽恤,既而有采买物料之命。濙上疏言诏旨宜信。又言军旗营求差遣,因而扰民,宜罢之。皆报可。行在礼部印失,诏弗问,命改铸。已,又失,被劾下狱。未几,印获,复职。九年,年七十,乞致仕,不许。英宗北狩,群臣聚哭于朝,有议南迁者。濙曰:“文皇定陵寝于此,示子孙以不拔之计也。”与侍郎于谦合,中外始有固志。
景帝即位,进太子太傅。杨善使也先,濙言上皇蒙尘久,宜附进服食,不报。上皇将还,命礼部具奉迎仪。濙等议遣礼部署迎于龙虎台,锦衣具法驾迎居庸关,百司迎土城外,诸将迎教场门;上皇自安定门入,进东安门,于东上北门南面坐;皇帝谒见毕,百官朝见,上皇入南城大内。议上,传旨以一轿二马迎于居庸关,至安定门易法驾,余如奏。给事中刘福等言礼太薄。帝报曰:朕尊大兄为太上皇帝,尊礼无加矣。福等顾云太薄,其意何居?礼部其会官详察之。”濙等言:“诸臣意无他,欲陛下笃亲亲耳。”帝曰:“昨得太上皇书,具言迎驾之礼宜从简损,朕岂得违之。”群臣乃不敢言。会千户龚遂荣为书投大学士高谷,言奉迎宜厚,具言唐肃宗迎上皇故事。谷袖之以朝,与王直等共观之。直与濙欲闻之帝,为都御史王文所阻,而给事中叶盛竟以闻。盛同官林聪复劾直、濙、谷等,皆股肱大臣,有闻必告,不宜偶语窃议。有诏索书。濙等因以书进,且言:“肃宗迎上皇典礼,今日正可仿行。陛下宜躬迎安定门外,分遣大臣迎龙虎台。”帝不悦曰:“第从朕命,无事纷更。”上皇至,居南城宫。濙请帝明年正旦率群臣朝延安门,不许。上皇万寿节,请令百官拜贺延安门,亦不许。三年正月与王直并进少傅。易太子,加兼太子太师。王文恶林聪,文致其罪,欲杀之。濙不肯署,遂称疾,数日不朝。帝使兴安问疾。对曰:“老臣本无疾,闻欲杀林聪,殊惊悸耳。”聪由是得释。
英宗复位,力疾入朝,遂求去。赐玺书、白金、楮币、袭衣,给驿,官其一子锦衣,世镇抚。濙历事六朝,垂六十年,中外称耆德。及归,有三弟,年皆七十余,须眉皓白,燕聚一堂,因名之曰“寿恺”。又七年始卒,年八十九。赠太保,谥忠安。
濙节俭宽厚,喜怒不形于色,能以身下人。在礼部久,表贺祥瑞,以官当首署名,人因谓其性善承迎。南城人龚谦多妖术,濙荐为天文生,又荐道士仰弥高晓阴阳兵法,使守边,时颇讥之。
王直,字行俭,泰和人。父伯贞,洪武十五年以明经聘至京。时应诏者五百余人,伯贞对第一。授试佥事,分巡广东雷州。复吕塘废渠,清盐法。会罢分巡官,召还为户部主事。以父丧服阕,不时起,谪居安庆。建文初,复以荐知琼州,崖州黎相仇杀,以反闻,且用兵。伯贞捕其首恶,兵遂罢。琼田岁常三获,以赋军,军不时受,俟民乏,乃急敛以要利。伯贞为立期,三输之,弊始绝。居数年,大治,流民占籍者万余。忧归,卒于家。
直幼而端重,家贫力学。举永乐二年进士,改庶吉士,与曾棨、王英等二十八人同读书文渊阁。帝善其文,召入内阁,俾属草。寻授修撰。历事仁宗、宣宗,累迁少詹事兼侍读学士。
正统三年,《宣宗实录》成。进礼部侍郎,学士如故。五年出莅部事。尚书胡濙悉以部政付之,直处之若素习者。八年正月代郭琎为吏部尚书。十一年,户部侍郎奈亨附王振,构郎中赵敏,词连直及侍郎曹义、赵新,并下狱。三法司廷鞫,论亨斩,直等赎徒。帝宥直、义,夺亨、新俸。
帝将亲征也先,直率廷臣力谏曰:“国家备边最为谨严。谋臣猛将,坚甲利兵,随处充满,且耕且守,是以久安。今敌肆猖獗,违天悖理,陛下但宜固封疆,申号令,坚壁清野,蓄锐以待之,可图必胜。不必亲御六师,远临塞下。况秋署未退,旱气未回,青草不丰,水泉犹塞,士马之用未充。兵凶战危,臣等以为不可。”帝不从,命直留守。王师覆于土木。大臣群请太后立皇子为皇太子,命郕王摄政。已,劝王即位,以安反侧。时变起仓卒,朝臣议屡上,皆直为首。而直自以不如于谦,每事推下之,雍容镇率而已。加太子太保。
景泰元年,也先使使议和,且请还上皇,下礼部议未决。直率群臣上言曰:“太上皇惑细人言,轻身一出,至于蒙尘。陛下宵衣旰食,征天下兵,与群臣兆姓同心僇力,期灭此朝食,以雪不共戴天之耻。乃者天诱其衷,也先有悔心之萌,而来求成于我,请还乘舆,此转祸为福之机也。望陛下俯从其请,遣使往报,因察其诚伪而抚纳之,奉太上皇以归,少慰祖宗之心。陛下天位已定,太上皇还,不复莅天下事。陛下第崇奉之,则天伦厚而天眷益隆,诚古今盛事也。”帝曰:“卿等言良然。但前后使者五辈往,终不得要领。今复遣使,设彼假送驾为名,来犯京师,岂不为苍生患。贼诈难信,其更议之。”已而瓦剌别部阿剌使复至,胡濙等复以为言。于是帝御文华殿门,召诸大臣及言官谕以宜绝状。直对曰:“必遣使,毋贻后悔。”帝不悦。于谦前为解,帝意释。群臣既退,太监兴安匍匐出呼曰:“若等固欲遣使,有文天祥、富弼其人乎?”直大言曰:“廷臣惟天子使,既食其禄,敢辞难乎!”言之再,声色愈厉。安语塞,乃议遣使,命李实、罗绮往。
既行,而瓦剌可汗脱脱不花及也先使先后至,将遣归。使者谓馆伴曰:“中国关外十四城皆为我有。前阿剌知院使来,尚遣人偕往。今亦必得大臣同行,庶有济。”胡濙以闻,下廷议。直等固请,乃遣杨善等报之。
比实还,又以也先使至,具言也先欲和状。直与宁阳侯陈懋等上疏,请更遣使赍礼币往迎上皇,不许。复上疏曰:“臣等与李实语,具得彼中情事。其所需衣物资斧者,上皇言也;而奉迎车驾,也先意也。昨者脱脱不花及阿剌知院使来,皆有报使。今也先使以迎请为辞,乃不遣使与偕,是疑敌而召兵也。”又不许。
已而实自言于帝。帝第报也先书,就令杨善迎归而已。直等复上言:“今北使已发,愿本上皇之心,顺臣民之愿,因彼悔心,遣使往报,以图迎复,此不待计而决者也。不然,众志难犯,违天不祥,彼将执为兵端,边事益棘,京师亦不得高枕卧矣。”帝乃命群臣择使,直与陈懋等请仍遣实。报曰:“候善归议之。”御史毕銮等复上疏,力言:“就令彼以诈来,我以诚往,万一不测,则我之兵力固在。”帝终不听。已而善竟奉上皇还。
二年,也先遣使入贡,且请答使。直屡疏言:“边备未修,刍粮未积,疮痍未复,宜如其请。遣使往以观虚实,开导其善。”不许。无何,也先遣骑入塞,以报使为辞。直与群臣复请之,卒不许。直等乃上疏言:“陛下锐意治兵,为战守计,真大有为之主。然使命不通,难保其不为寇。宜敕沿边守臣,发兵游徼,有警则入保,无事则力耕。陛下于机务之暇,时召京营总督、总兵,询以方略,诚接而礼貌之,信赏罚以持其后,斯战守可言也。”帝曰“善”。
明年正月进少傅。帝欲易太子。未发。会思明土知府黄矰以为请。帝喜,下礼部议。胡濙唯唯,文武诸臣议者九十一人当署名,直有难色。陈循濡笔强之,乃署,竟易皇太子。直进兼太子太师,赐金币加等。顿足叹曰:“此何等大事,乃为一蛮酋所坏,吾辈愧死矣。”景帝疾亟,直、濙等会诸大臣台谏,请复立沂王为皇太子,推大学士商辂草疏。未上,而石亨、徐有贞等夺门迎上皇复位,杀王文等。疏草留姚夔所,尝出以示郎中陆昶,叹曰:“是疏不及进,天也。”直遂乞休。赐玺书、金绮、楮币,给驿归。
直为人方面修髯,仪观甚伟。性严重,不苟言笑。及与人交,恂恂如也。在翰林二十余年,稽古代言编纂纪注之事,多出其手。与金溪王英齐名,人称“二王”,以居地目直曰“东王”,英曰“西王”。直以次当入阁,杨士奇不欲也。及长吏部,兼廉慎。时初罢廷臣荐举方面大吏,专属吏部。直委任曹郎,严抑奔竞。凡御史巡方归者,必令具所属贤否以备选擢,称得人。其子〈禾资〉为南国子博士。考绩至部,文选郎欲留侍直,直不可,曰:“是乱法自我始也。”朝廷以直老,命何文渊为尚书佐之。文渊去,又命王翱,部遂有二尚书。直为尚书十四年,年益高,名德日益重。帝优礼之,免其常朝。
比家居,尝从诸佃仆耕莳,击鼓歌唱。诸子孙更迭举觞上寿,直叹曰:“曩者西杨抑我,令不得共事。然使我在阁,今上复辟,当不免辽阳之行,安得与汝曹为乐哉!”天顺六年卒,年八十四。赠太保,谥文端。
〈禾资〉仕至翰林检讨,亦以学行称。曾孙思,自有传。
赞曰:高谷之清直,胡濙之宽厚,王直之端重,盖皆有大臣之度焉。当英、景之间,国势初更,人心观望,执政任事之臣多阿意取容。而谷、濙忄卷忄卷于迎驾之仪,直侃侃于遣使之请,皆力持正议,不随众俯仰,故能身负硕望,始终一节,可谓老成人矣。
译文
高谷,字世用,扬州兴化人。
永乐十三年考中进士。
选庶吉士,授官中书舍人。
仁宗登上皇位,改任春坊司直郎,不久升迁为翰林侍讲。
英宗登上皇位,开设御前讲席,杨士奇举荐高谷和苗衷、马愉、曹鼐四个人侍奉讲读。
正统十年,从侍讲学士升任工部右侍郎,进入内阁主管机要事务。
景泰初年,晋升焉尚书,兼任翰林学士,像以前那样掌管内阁事务。
英宗将要回朝,迎接的礼仪简薄。
千户龚遂荣寄信给高谷,详细说明礼节应该遵从丰厚,援引唐肃宗迎接上皇的旧例。
高谷把它装进衣袖内进入朝廷,普遍给朝廷大臣看,说:“武夫尚且知道礼节,何况儒臣呢!”大家都认为他的话很对0胡淡、王直打算上报。
高谷说:“迎接上皇回来的建议呈报上去后,皇上的意见很久都没有决定。
如果呈进这封信,使皇上知道朝廷内外同心,也是一个帮助。”都御史王文不答应。
不久谏官奏报这件事。
皇上追问从什么地方得来,高谷回答说:“从臣这里。”于是像龚遂荣所说的一样直接上奏章恳请。
皇帝虽然不听从,也不怪罪。
景泰二年,晋升为少保、束阁大学士。
改换太子后,加官太子太傅,供给两份俸禄。
应天、凤阳发生灾荒,命令祭祀三陵,赈救灾民。
景泰七年,升任谨身殿大学士,仍然在柬阁兼职。
内阁的七个人,议论大多互相抵触。
高壳清正刚直,所持建议正直。
王文由高谷举荐,多次排挤高谷。
高谷多次请求解除自己参与机要事务,不被允许。
都给事中林聪触怒权贵要人被判处死罪,高谷极力救援,受到轻微的责备。
陈循和王文构陷考官刘俨、黄谏,皇帝命令礼部会同高谷重新审阅试卷。
高谷极力进言刘俨等人没有私心,并且说:“富贵家庭的后代和贫寒的读书人竞争进入朝廷,已经不对,何况不安于法制命令,想因此构陷考官呢?”皇帝于是赐陈循、王文的儿子殿试,只除去林挺一个人,事情得以停止。
英宗重新登上皇位,陈循、王文等人都被诛杀放逐,高谷称病辞官。
英宗说高谷是长者,告诉朝廷大臣说:“高谷在讨论迎驾和南宫内的事情,曾经回护朕。
赐给他金帛袭衣,提供驿车船只送他回去。”不久又赐敕书褒奖告谕。
高谷离任后,关门谢绝宾客。
有人间到景泰、天顺年间的事情,就不回应。
天顺四年正月死去,年纪七十岁。
高谷的风度仪表很美,以勤俭朴素焉乐,官位到达台司,也不过破屋瘠田而已。
成化初年,追赠为太保,谧号文义。
胡淡,字源洁,武进人。
生下来头发是白的,满一个月纔变黑。
建文二年考中进士,授官兵科给事中。
永乐元年,升任户科都给事中。
惠帝死于火中,有人说他逃遁离去,各位旧臣中有很多跟从的,皇帝怀疑这件事。
永乐五年,派遣胡浚颁发御制的各种书籍,并且寻访仙人张邋遢,走遍了天下的州郡乡邑,悄悄地察知建文帝在何处。
胡淡因此在京城外的时间最久,到十四年纔回京。
所到之处,也间或把民间的隐情上报。
母亲死后他请求回家,皇帝不允许,提升任礼部左侍郎。
十七年,又出京巡按江、浙、湖、湘各府。
二十一年回京城,急驰在宣府拜谒皇帝。
皇帝已经睡了,听说胡淡来了,急忙起床召他进去。
胡淡以他所听到的全部消息回答,钟漏到四鼓纔出来。
胡淡没到以前,传言建文帝航海离去,皇帝分别派遣内臣郑和等几个人航海下西洋,到这时怀疑纔消释。
皇太子在南京代理国政,汉王捏造没有根据的话诽谤太子。
皇帝改派胡淡到南京任官,于是命令他访察太子。
胡淡到达后,秘密上疏飞驰呈上太子代理国政的七件事,说太子恭敬孝顺谨慎没有别的,皇帝十分高兴。
仁宗登上皇位,征召为行在礼部侍郎。
胡淡陈述十件事,极力进言建都北京不便利,请求返还南都,省去南北转运供应的烦劳。
皇帝全部嘉赏并采纳他的建议。
不久听说他曾经有密疏后,怀疑他,结果没有召用。
转任太子宾客,兼任南京园子祭酒。
宣宗登上皇位,仍然升任礼部左侍郎。
第二年入京朝见,于是留任行在礼部,不久升任尚书。
壅王造反,他和杨荣等人协助皇上亲自出征。
事情平定后,赏赐很丰厚。
第二年赏赐府第于长安右门外,给予宦官两人,赐给四个银章。
生日那天,在他的府第赐宴。
四年,命令他兼管詹事府的事务。
六年,张本死,他又兼管行在户部。
当时国库的费用渐渐增多,胡淡忧虑开支不足用,蠲免租赋的诏书下达,就阻止。
皇帝曾经严肃告诫他,但是眷顾礼遇没有一点减少。
曾经设官中私宴请胡淡和杨士奇、夏原吉、蹇义,说:“海内没有灾乱,是卿等四个人的功劳。
英宗登上皇位,诏命节减冗余的费用。
胡淡于是妻请减少上供的物品,以及裁减法王以下的番僧四五百人,虚浮的费用大为减省。
正统五年、,山西发生灾荒,诏命进行宽缓的抚恤,后来有采买物料的命令。
胡淡上疏说诏书旨意应该守信用。
又进言军旗谋求得到差遣,因此惊扰百姓,应该罢去。
全部答复许可。
行在礼部的官印丢失了,诏书没有责问,命令改铸。
铸好了,又丢失,被弹劾关进监狱。
汝过多久,官印找到了,恢复官职。
正统九年,满七十岁,请求退休,不被允许。
英宗被俘北去,群臣聚在朝廷痛哭,有建议南迁的。
胡淡说:“文皇决定在这里设陵寝,是向子孙指示不迁都的计策。”和侍郎于谦相合,朝廷内外纔有了坚定的意志。
景帝登上皇位,升任太子太傅。
杨善出使也先,胡淡说上皇在外流亡很久了,应当附带进献衣服和食物,不答复。
上皇要返回,命令礼部准备奉迎的礼仪。
胡淡等人商议派礼部在龙虎台迎接,锦衣准备法驾在居庸关迎接,百司在土城外迎接,诸将在教场门迎接,上皇从安定门入城,进入东安门,从东方上北门之后面向南方坐,皇帝谒见完毕,百官朝见,上皇进入南城大内。
建议奏报上去,传旨用一辆轿子二匹马在居庸关迎接,到达安定门改乘法驾,其余依照奏报。
给事中刘福等人说礼仪太薄,皇帝答复说:“朕尊奉大兄为太上皇帝,尊奉的礼节无以复加了。
刘福等人却说太薄,他们的用意何在?礼部要召集官员详细地审察这件事。”胡淡等人说:“诸臣没有其它意思,想让陛下笃厚亲近亲人罢了。”皇帝说:“昨天收到太上皇的信,详细说迎驾的礼仪应该遵从简省,朕怎么能违抗他呢?”群臣于是不敢进言。
恰逢千户龚遂荣写信给大学士高谷,说奉迎应该隆重,详细地讲述唐肃宗迎接上皇的旧例。
高谷把它装进衣袖进入朝廷,和王直等人一起看信。
王直和胡淡打算上报皇上,被都御史王文所阻止,而给事中叶盛竟然把这件事上报。
叶盛的同僚林聪又弹劾王直、胡淡、高谷等人,都是股肱大臣,有所知闻就必须上报,不应该结伙悄悄议论。
有诏书索取信件。
胡淡等人于是把信呈上去,并且说:“肃宗迎接上皇的典礼,今天正可以效仿行事。
陛下应当亲自在安定门外迎接,并分别派遣大臣在龙虎台迎接。”里帝不高兴地说:“只管遵从朕的命令,不要做纷乱的更改。”上皇回来,住在南城的宫殿里。
胡淡请求皇帝第二年正月初一率领群臣在延安门朝拜,不许可。
上皇生日那天,请求命令百官在延安门拜贺,也不许可。
三年正月,和王直一起升任少傅。
改换太子,加官兼任太子太师。
王文憎恨林聪,罗织他的罪过,想杀他。
胡淡不肯签署名字,于是声称有病,几天不朝见。
皇帝派兴安问候他的病情。
回答说:“老臣本来没有病,听说要杀林聪,十分吃惊受到惊吓罢了。”林聪因此得到释放。
英宗重新登上皇位,胡淡勉强支撑病体入朝,于是请求离任。
赐玺书、白银、纸币、成套衣服,提供驿车,他的一个儿子授官锦衣,世代承袭镇抚。
胡淡先后侍奉六朝君王,接近六十年,朝廷内外称为耆德。
到他回家时,有三个弟弟,年纪都已七十多岁,胡须和眉毛雪白,在一间屋子里吃饭,于是取名为寿恺。
又遇了七年纔死,时年八十九岁。
追赠为太保,谧号忠安。
胡淡节俭宽厚,喜怒不形于色,能够亲自礼待不如他的人。
在礼部很久,上表祝贺吉祥如意,以官职论应当首先署名,别人因此说他善于奉承迎合。
南城人龚谦擅长妖术,胡淡举荐他任天文生,又举荐道士仰弥高通晓阴阳兵法,派他驻守边关,时论颇讥讽他。
王直,字行俭,泰和人。
父亲王伯贞,洪武十五年,因明经聘到京城。
当时应诏进京的有五百多人,王伯贞对答为第一名。
授官试用愈事,分巡广东雷州。
修复吕塘的废渠,清理盐法。
正当罢去分巡官的时候,召回京城任户部主事。
因为父亲死去服丧,守孝期满没有按时起程任官,贬谪迁居安庆。
建文初年,又因人举荐知琼州。
崖州的黎族人相互仇杀,被当作造反上报,朝廷打算动用军队镇压。
王伯贞抓捕其为首作乱的人,动用军队的事于是停止。
琼州的农田一年常常三次收获,以赋税供给军隙,军队不按时收取,等百姓缺粮时,纔急忙聚敛粮食来获取利益。
王伯贞为他们安排了时间,分三次缴税,这个弊端纔消除。
过了几年,政治修明,社会安定,流亡百姓入籍定居的有一万多人。
服丧回家,死在家襄。
玉直从小就端庄稳重,家裹贫穷就勤奋于学问。
考中永乐二年进士,改庶吉上,和曾柴、王英等二十八人一起在文渊阁读书。
皇帝认为他的文章写得好,召进内阁,帮助起草文书。
不久授官修撰。
先后侍奉仁宗、宣宗,多次升任至少詹事兼侍读学士。
玺统三年,《宣宗实录》完成,升任礼部侍郎,仍像以前那样兼任学士。
正统五年,出任管理部事,尚书胡淡把所有部事交给他办理,王直像一直很熟悉的人一样处理这些事务。
正统八年正月,代郭璀任吏部尚书。
正统十一年,户部侍郎奈亨依附王振,诬陷郎中赵敏,诉讼牵连王直和侍郎曹义、趟新,一齐关进监狱。
三法司在朝廷审讯,判奈亨斩刑,王直等人赎罪流放。
皇帝宽恕王直、曹义,剥夺奈亨、趟新的俸禄。
皇帝打算亲自征讨也先,王直率领朝廷大臣极力劝谏说:“国家防备边关最为严谨。
聪明的文臣勇猛的武将,坚实的铁甲锋利的武器,到处都充满了,一边耕种一边防守,因此长久安宁。
现在敌人放肆猖獗,违背天理,陛下只该固守边疆,申明命令,坚壁清野,蓄积优势以等待敌人,可以预料必定会胜利,不必亲自统率军队,远遍地到边关。
何况秋天的炎热没有消退,干旱的气候没有改变,青草不茂盛,河水泉水堵塞不通,要征用的士兵和马匹不充足,战争凶险,臣等认为不能那样做。”皇帝不听从,命令王直留守。
天子的军队在土木覆灭,大臣一起请求太后立皇帝的儿子为皇太子,命令郦王代理国政。
不久,劝谏郦王登上皇位,以安定勤荡倾危的局面。
当时变乱事端很仓猝,朝廷大臣的建议纷纷呈上,都是以王直为首。
但是王直自己认为比不上于谦,每件事都推举于谦,甘落其下,只是不慌不忙地安抚统领大臣罢了。
加官太子太保。
景泰元年,也先派遣使者议和,并且请求归还上皇,下发到礼部讨论役有决议。
王直率领群臣上害说:“太上皇迷惑于见识浅薄的人说的话,轻率地亲自出征,以致失位逃难在外,蒙受风尘。
陛下辛勤政务,征集天下的部队,和群臣百姓同心尽力,希望迅速消灭敌人,以洗雪不共戴天的耻辱。
不久前上天劝导他的内心,也先萌动悔改之心,而来向我们请求讲和,请求归还上皇,逭是转祸为福的机会。
希望陛下答允他的请求,派遣使者去答复,乘机考察他的真假并安抚收纳他,奉迎太上皇回来,略微宽慰祖宗的心。
陛下上承于天的帝位已经确定,太上皇回来,不再管理天下的事务,陛下只是尊敬奉养他,那么天伦深厚而眷爱更加隆重,实在是古往今来的重大事情。”皇帝说:“卿等说得确实好。
只是前后派遣使者五次前去,始终没有达到目的。
现在又派遣使者,假设他们藉护送车驾为名义,来侵犯京城,岂不成为百姓的祸患吗?贼人狡猾难以相信,还是重新商议吧。”不久,瓦刺的另一支部落阿刺的使者又到,胡淡等人又因此进言。
于是皇帝驾临文华殿门,召集各位大臣和谏官向他们讲明应当拒绝的情由。
王直回答说:“一定要派遣使者,不要留下后悔的事。”皇帝不高兴。
于谦上前为他解释,皇帝的心意缓解。
群臣已经退下,太监兴安匍匐出宫喊道:“你们这些人坚持想派遣使者,有文天祥、富弼这样的人吗?”王直大声说:“朝廷大臣听从天子的派遣,已经享受他的俸禄,敢推辞危难吗!”说了两遍,声音更加严厉。
兴安说不出话,纔商议派遣使者,命令李寅、罗绮前去。
使者出发后,而瓦刺可汗脱脱不花和也先的使者先后来了,打算遣送他们回去。
使者对住宿的陪伴说:“中国关外的十四座城全都为我们所有。
以前阿刺知院的使者来,尚且派人一同回去。
现在也一定要有大臣一起走,这纔比得上。”胡淡把这件事报告朝廷,诏书下发到朝廷讨论。
王直等人坚决请求,于是派遣杨善等人回鞭。
等到李实回来,又因为也先的使者到来,详细陈述也先想求和的情形。
王直和窒坠侯陈懋等人上疏,请求另外派遣使者送礼物丝帛去迎接上皇,不允许。
又上疏说:“臣等和李实交谈,详细地了解对方国内的情形。
他们需求的衣物钱财,是上皇提出的,而奉迎上皇回来,是也先的意思。
以前脱脱不花和阿剌的知院使来,都有回覆的使者。
现在也先的使者以迎回上皇为辞,却不派遣使者和他一起回复,这会使敌人怀疑并且招致战争。”又不允许。
随后李实自己向皇帝进言。
皇帝祇是回复也先的信,于是命令杨善迎接上皇回来而已。
王直等人又上书说:“现在北方的使者已经出发,希望依照上皇的心愿,顺应臣子百姓的要求,藉着他后悔的心理,派遣使者去答复,以图谋迎接上皇回来,这是不需要商议就可以决定的。
不然的话,众志难犯,违背天理不吉祥,他会以此作为挑起战争的借口,边关的事务更加难处理,京城也不能安然无事地高枕而卧了。”皇帝于是命令朝廷大臣选择使者,王直和陈懋等人请求仍然派遣李实。
答复说:“等杨善回来再商量这件事。”御史毕銮等人又上疏,极力进言说:“即使对方以欺诈而来,我以诚实前往,万一有意外,我方兵力本身还在。”皇帝终究不听从。
不久杨善终于奉迎上皇回来。
量泰二年,也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并且请求派遣回复的使者。
王直多次上疏说:“边关的防备没有完善,草料和粮食没有蓄积,国家的创伤还没有恢复,应该答应他的请求。
派遣使者去以观察虚实,开导对方从善。”不许可。
役过多久,也先派遣骑兵进入边关,以回复使者为藉口。
至直和群臣又请求这件事,最后不许可。
王直等人于是上疏说:“陛下坚决治理军队,确定或战或守的策略,实在是大有作为的君主。
但是使命不通畅,难以保证他不入侵。
应当敕命边疆沿线的守臣,派士兵游动巡察,有警报就入关保卫,没有战争就进行耕种。
陛下在处理机要事务的空闲时间,不时召集京城兵营的总督、总兵,向他们咨询方法和篥略,真诚地接待并礼貌地对待他们,明确奖赏处罚以控制他们的后效,这样或战或守的策略可以提出来了。”皇帝说“好”。
第二年正月,升任少傅。
皇帝打算改换太子,没有提出。
恰逢思明土知府黄珐请求这件事。
皇帝十分高兴,诏书下发到礼部讨论。
胡淡不敢表示不同的意见,文武诸臣讨论的九十一个人应当签名,王直显出为难的样子。
陈循把笔蘸上墨强求他,于是写上名字,最终改换皇太子。
王直晋升兼任太子太师,赐予金币增加等次,他跺脚叹息说:“这是何等重要的大事,居然被一个蛮族的酋长破坏,我们这些人羞愧死了。”景帝的病情十分严重,王直、胡淡等人召集各位大臣和谏官,请求重新立沂王为皇太子,推举大学士商辖起草奏疏。
还没有呈上去,而石亨、徐有贞等人夺得宫门迎接上皇再次登上皇位,杀了王文等人。
奏疏的草稿留在姚夔那里,曾经拿出来给郎中陆昶看,叹息说:“这封奏疏来不及呈迄,是上天的安排呀。”王直于是请求退休。
赐予玺书、金绮、纸币,提供驿车送回家。
玉直脸颊方正胡须很长,仪表很雄伟。
性格严肃庄重,不随便言笑。
到和别人交往时,却恭敬温和。
在翰林二十多年,考察古事,草拟诏书,编写纂集,记载注录的事,大多出自他的手笔。
和金溪王英齐名,人们称为“二王”,按居住地称王直为“柬王”,王英为“西王”。
王直按次序应当进入内阁,杨士奇不愿意。
到他任吏部的官长时,更加廉洁谨慎。
当时刚刚废除朝廷大臣举荐地方大官的制度,专门归属吏部。
王直委任曹郎,严厉抑制奔走钻营。
凡是御史巡视地方回来,必定命令他们报告所管辖的官员贤明能干与否来作为选拔提升的参考,人们称赞得到了合适的人选。
他的儿子王积是南都的园子博士,考核政绩来到吏部,文选郎打算留他侍候王直,王直不同意,说:“这样的话扰乱法纪就从我开始了。”朝廷因为王直年老,命令何文渊任尚书辅佐他。
何文渊离任,又任命王翱,部里于是有两个尚书。
王直任尚书十四年,年岁越大,名声品德一天比一天被推崇。
皇帝优厚地礼待他,免了他一般的朝见。
到他在家裹居住后,曾经跟随那些佃户仆人耕作栽种,打鼓唱歌。
众位儿子孙子递相反复举杯祝寿,王直叹息说:“以前西杨压制找,使我不能和他共事。
但是假使我在内阁,现在的皇上复辟,应当避免不了贬谪辽阳的远行,怎磨能和你们一起高兴呢!”天顺六年去世,时年八十四岁。
追赠为太保,谧号文端。
玉积官至翰林检讨,也以学问品德受到称赞。
曾孙王思,另外有传。
赞曰:高谷的清廉正直,胡淡的宽容仁厚,王直的端庄郑重,大概都有大臣的风范。
处于英宗、景帝之间,国家的权力刚刚移交,人心处于观望的时候,把持朝政管理事务的大臣大多迎合上意求取欢心。
而高谷、胡淡恳切地商议奉迎上皇的礼仪,王直理直气壮地建议派遣使者的请求,都极力主持公正的议论,不跟随众人应付周旋,所以能成为有重望的人,自始至终保全品节,可以称得上是阅历多而练达世事的人了。
张廷玉
张廷玉(1672年-1755年),字衡臣,号砚斋,安徽桐城人。清康熙时任刑部左侍郎,雍正帝时曾任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内阁首辅)、首席军机大臣等职。康熙末年,整治松弛的吏治,后又完善军机制度。先后任《亲征平定朔北方略》纂修官,《省方盛典》《清圣祖实录》副总裁官,《明史》《四朝国史》《大清会典》《世宗实录》总裁官。死后谥号“文和”,配享太庙,是整个清朝唯一一个配享太庙的汉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