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说
明代:徐春甫
五运六气之说,不见于儒者之六经,而见于医家之《素问》。夫《素问》乃先秦古书,虽未必皆黄帝岐伯之言,然秦火以前,春秋战国之际,有如和、缓、秦越人辈,虽甚精于医,其察天地五行之用,未能若是精密也,则其言虽不尽出于黄帝岐伯,其旨亦必有所从授矣。
且夫寒湿暑燥风火者,天之阴阳,三阴三阳上奉之;木火土金水者,地之阴阳,生长化收藏下应之。而五营运于其间,则五之化气也。天数终于五,六居之;地数终于六,七居之。戊己,土也,化气必以五,故甲己化土而居其首。土生金,故乙庚次之;金生水,故丙辛次之;水生木,故丁壬次之;木生火,故戊癸次之。此化气之序也。地之三阴三阳,亦五行耳。而火独有二,五行之妙理也。盖木旺于东,火旺于南,金旺于西,水旺于北,而土旺于四维。戊附于戌而在干,己附于辰而在巽,而未之对冲在丑。故辰戌丑未,寄旺之位也。未在西南,其卦为坤,其时为长夏,以其处四时之中。《吕氏·月令》谓之中央。假如太角壬木之化为启拆,而变为摧拉。太征戊火之化为暄燠,而变为炎烈,正化之为变者然也。少角丁木,木气不足,清胜而热复。少征癸火,火气不足,寒胜而雨复,邪化之为复者然也。寒甚而为阳焰,是为火郁;热甚而为凄清,是为金郁,抑而不伸者然也。水郁而发,则为冰雹;土郁而发,则为飘骤,郁而怒起者然也。风淫所胜则克太阴,热淫所胜则克阳明,凌其所胜者然也。相火之下,水气承之;湿土之下,风气承之,极则有反者然也。
摧拉之变不应,普天悉皆大风;炎烈之变不应,薄海悉皆燔灼;清气之胜不应,宇宙无不明洁;雨气之复不应,山泽无不蒸溽。郁也,发也,淫也,承也,其理皆然。凡此者,其应非有候,则有不时而应者矣;其至非有时,则有卒然而至者矣。是故千里之远,其变相似者有之;百里之变,其变不同者亦有之。即其时,当其处,随其变而占焉,则吉凶可知况《素问》所以论天地之气化者,将以观其变而救民之疾也。
夫大而天地,小而人之一身,五行之气皆在焉。天地之气有常无变,则人亦和平而无灾;天地之气变而失常,则疾疠之所从出也。是故木气胜,则肝以实病,脾以虚病;火气胜,则心以实病,肺以虚病。此医者所能致察,儒者不得其详也。至于官天地,理阴阳,顺五行,使冬无愆阳,夏无伏阴,秋无苦雨,春无凄风,和平之气,行于两间,国无水旱之灾,民无妖孽之疾,此儒者所当察,医家未必能知也。《素问》亦略言之矣。
五行之精,是为五纬,与运气相应,有岁星,有辰星。以此察其行之道顺,而占其吉凶。然必曰德者福之,过者罪之。则是运气之和平而为休祥,有德者召之也;运气之乖戾而为疾眚,有过者致之也。虽然,其说略而未祥,吾儒之经则详矣。《洪范》九畴始于五行,终于皇极,终于五福。六经圣人建极于上,以顺五行之用,是以天下之民有五福而无六极。有五福皆可以康宁矣,无六极皆免于疾病矣。此其道固有行乎运气之外者,是以大舜、成周之时尝见之。《由庚》之诗作而阴阳得由其道,《华黍》之诗作而四序不失其和,《由仪》之诗作而万物各得其宜。此建皇极,顺五行,使民有五福而无六极之验矣。是故《素问》则方伎之书,《洪范》则圣人经世之大法也。知有《素问》,不知有《洪范》,方伎之流也;知有《洪范》,不知有《素问》,儒者何病焉?
徐春甫
徐春甫(1520-1596 年),字汝元,号东皋,又号思鹤、思敏,新安人。最初从太学生叶光山攻举子业,因多病而师从明代医家汪宦习医,曾供职于太医院,在江浙一带行医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