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温疫门(凡二十三案)
近代:翟竹亭
【温疫总论】
汉长沙仲圣作《伤寒论》,发明《内经》奥旨、《难经》密义,真宇宙之宝筏、万世之慈航。后人有云:“伤寒虽备,内无温疫,是亦白圭微玷。”吁!此必长夜梦梦,涉海问津之人,焉能携《黄帝内经灵枢》共医事哉?汉代而后,得仲圣心传,惟明吴又可先生。学究天人,通今博古,造开天辟地之论,独得妙会仲圣心法,治温疫刺五十九穴之法,泻某某经之热,本《伤寒论》著《温疫论》。此书一出,至今奉为金科玉律,扫除数千年之荒芜。暗室一灯,黑地隐针,倘能对症用药,效如俘鼓,药到病除。以后著温疫论者,何止数十家,各逞异说,画蛇添足,遗害后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欲出吴又可范围,实无其人。吴又可先生可谓仲圣之功臣也欲。
馨山按:世之业医者,读仲圣《伤寒论》,皆谓仲圣精于伤寒,而略于温症,所以后人遇温病,往往误为伤寒,十治久歧,而不知仲圣《伤寒论》,实寓温疫治术也,特后人不善读不善用耳!如能善用,则白虎汤、黄连解毒汤,非治温病要药乎?三承气汤非治温病良方乎?至如刺五十九穴,泻某经之热,岂非治温病之捷径乎?然则,伤寒、温疫,实医道中水火两大门,行医者能言之而不能明之,能明之而能用之。自此而后,能言、能明、能用者,惟吴又可一人而已。吴又可明代儒医,淹贯典籍,精通仁术,本《伤寒论》而著《温疫论》,辟《内经》精义,仲圣奥旨,制汗、吐、和、下四法,所用诸药,无不本仲圣之遗轨。是书一出,后之治温症者始知门径。继往开来,可谓济世慈航,暗室明灯,中流砥柱矣!至于吴鞠通《温病条辨》著说为九,未免画蛇添足,言不适用,未若吴又可先生之《温疫论》简明切当,遵而行之,百无一失。噫!吴又可谓善读仲圣之书,善用仲圣之法也。观翟君医案疫证门,治疫一遵又可,又不泥于句下,神而化之,皆应手而效。若翟君者,又可为善读又可之书,善用又可之法也已。
【医案】
【案一】
邑西梁堂村,邢君少白之弟,十七岁。于腊月患疫,初得寒热往来,头疼身痛。某医认为伤寒表证,用麻黄桂枝汤,大剂连进,谓得汗即解。乃不止无汗,转烦躁不宁,大渴思饮,日哺潮热更甚。某医又谓病入阳明之腑,本宜用大承气汤。仲景云:倘有一分表证未罢,不可骤攻。遂用白虎加减,连服二剂,大渴虽止,每日至戌时,发狂詈骂,不避亲疏,夜无少停。少白邀余往诊。诊得六脉洪大无伦,中取不见。误服表药凉药,逼阳外越,危殆极矣。辞不治。少白恳求不已,曰:“倘有一线生机,岂肯坐视?”予感少白恳切,勉开桂附八味汤重剂加减,令其热药冷服,以敛真阳。服下二时许,少白自内出,面有喜色,告余曰:“吾弟狂躁将止,昏昏欲睡。”余知是神归气复,令勿惊动。日晓方醒,饮食少进。至戌时前证不发。后改八味出入加减,服四帖,出战汗而愈。
加减桂附八味汤
熟地6克,山药15克,山茱萸10克,茯苓15克,泽泻10克,丹皮10克,肉桂10克,附子12克,巴戟15克,破故纸10克,炮姜6克,茯神10克,远志3.6克,牛膝10克,水煎服。
按:六脉洪大无伦,中取不见,知是逼阳外越,用桂附回阳愈。若非见证的确,温疫中不敢冒味用之,再六味加减滋阴甚为合法。
《伤寒论》云:“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又云:“阳明中风,发热恶寒,涉于太阳之寒化。”此案初得寒热往来,恐非温疫证,因温疫发热不恶寒也。又服白虎大渴虽止,疑是伤寒阳明证,以初治不明,认为太阳证大剂麻桂连进,乃变为孤阳外越之候。是否?不敢意断,以俟高明。
【案二】
少白族叔,年七十余,同时患疫,误治失下,遂大渴饮水,心胸胀满,谵语狂躁,小便赤涩,大便闭结。少白邀余往诊,诊得六脉洪大有力,此应下实证。余告少白曰:“此当用大承气汤。”少白面有惊色,遂云:“老人岂敢攻乎?余应之曰:“《内经》云:“有故无殒,亦无殒也。”倘惜老人,岂不误事,遂投一帖,半日许,方下燥粪五六枚,粘滞秽物,约有斗余。至夜,病减六七。后改用四物汤加减,以培根本,服五帖,得自汗,旬日平复。
大承气汤
大黄15克,厚朴12克,芒硝12克,枳实10克。
加减四物汤
当归12克,黄芩6克,白芍10克,生地10克,麦冬10克,玄参6克,知母6克,连翘10克,柴胡10克,陈皮6克,金银花10克,木通3克,花粉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当下不下误者甚多,不当下竞误下者,亦甚多,若以年老不敢下,更姑息误事。君见证明确,处方决然。所谓心愈小,而胆愈大者此也。
【案三】
少白佃户,王姓,母年六十余。三月间染疫,数医不愈,危殆已甚。迎余往诊,观其满面通红,言语喃喃,胸腹拒按,形如死人,不饮不食,业已数日,余辞不治。其子叩首求救,碍于人情,实难脱身。据伊六脉按至伏滑微细劲硬。知是老人阴虚,津液枯竭,邪毒结于肠胃。遂用扶正攻邪之药,煎成与服。一时许泻下臭水秽便。明日手足少能动移,略进汤水,后改用养阴退热解毒之味,调理月余方愈。
扶正攻邪汤
西洋参10克,当归10克,生地12克,玄参10克,麦冬12克,知母10克,杭白芍10克,金银花12克,丹皮10克,大黄15克,地骨皮10克,青蒿6克,枳壳10克,木通6克,连翘10克,甘草6克,蜂蜜15克(为引)
按:老人疫后阴虚,津液枯竭,邪热结于胃肠,主以攻邪兼以伏正。可谓治法得当,谨慎稳健。
【案四】
少白令爱年十七,染时疫,初得,邀余往诊,见神色已脱,如梦如醉,其脉细弦,真绝证也。后殁。
按:此疫毒内陷,精气已脱,故为不治之证。
【案五】
邑庠生朱晓亭之女年十八,于四月染疫,邀余时已病旬余日矣。诊得尺脉沉数,病势大热不止,每日哺时,如见鬼神,狂言乱语,竟无宁刻。问其母:“病前见天癸否?”伊母云:“未病前一日适逢,天癸刚过。”始知热入血室,遇此险症,若不明治法,一用下药无不立死。余用吴又可小柴胡汤加减。服二帖,后发鼻衄而愈。
小柴胡汤加减
柴胡12克,清半夏6克,党参10克,生地12克,丹皮10克,赤芍10克,穿山甲6克,炙鳖甲10克,黄芩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此经脉适断,又染疫邪,大热不止,日晡时如见鬼神,狂言独语,此阳明病热入血室,仍宜和解少阳,兼以清热行血,使热从和解及鼻衄而解。
【案六】
城东南丁楼村,邑庠生。杜耀光之令郎,于仲春患疫,初得憎寒壮热,头痛身痛。某医作伤寒表证施治。用麻黄、桂枝、十神、葛根等汤,立求汗解,不止无汗,转见躁扰不宁,大渴谵语,思饮冷水,日哺更甚,某医技穷。耀光邀余诊治。诊得阳明胃脉洪大无力,肺脉数而且虚,作伤寒治,误也。此乃温疫邪热入于胃腑,如贼入室,此时此证,非用攻补解三者兼施不可,故用大承气,以攻邪热。加人参、当归,以补气血。因误服前药,脏腑已受其害,气足则邪自退,补气正所以攻邪。用金银花、玄参、连翘、甘草以解温疫,如此则邪有不退者乎?倘不如是,何异闭门击贼?耀光深以为然,九死一生,转危成安,后用平补之剂,渐获痊愈。噫!耀光能信余言,可谓余之子期也。
平补之剂
党参10克,白术6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当归身10克,川芎6克,杭白芍10克,生地10克,陈皮6克,砂仁6克,连翘10克,金银花12克,玄参10克,水煎服。
按:此温疫案,某医以伤寒表证误治,证反加剧,翟氏以温疫邪热入于胃腑,用大承气汤攻其邪热,断以补解(平补)之剂,补气血正所以攻邪,兼清解其热毒,何以贼邪不退者乎?
【案七】
梁堂村梁其材,年三十余。于四月间患疫,数治不愈,迁延十日,请余诊视时,见家人环绕哭泣。余诊得肾脉细弱无力,心脉甚虚,脾肺脉涩,知是阴虚血少,不能作汗。吴又可云:“养阴即是发汗。”用六味四物汤,略加生津液之味,服五帖,忽得战汗,身热已退,惟饮食不能多进,胃脘按之疼痛,乃表证虽解,里证未除也,用调胃承气汤一帖,下秽物碗许,干粪枣大者十余枚,数日平复。
六味地黄汤加减
熟地15克,山萸肉10克,茯苓10克,丹皮10克,泽泻6克,山药10克,当归10克,川芎6克,生地12克,白芍10克,麦冬10克,玄参10克,花粉6克,甘草6克,水煎服。
调胃承气汤
芒硝10克,大黄12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伤寒以固阳为本,温疫以固阴为本。用养阴生津使疫邪从战汗而解,继以调胃承气清泄里实。则表里俱解。
【案八】
胡观察霖峰之夫人,年五十余,七月病疫,屡治未愈,危殆已极,邀余往诊时,送棺服已备五日,诸医俱各束手。余诊得肺胃脉隐然有力,心脉急数,问之不语,按胸腹间,似有疼痛状,大便六七日未解,午后潮热。吴又可云:“阳明实证也。”视彼药方,发表清热,杂然乱投。展转详诊,据此脉证,确系温疫误治,变成结胸,非下不可,但下焦无病,若用芒硝恐伤下焦之血,用大承气汤,去芒硝,加洗肠胃清温化毒等味,煎成令先服一盅,不见动静,又服一盅,二时许,泻下秽物三次,极臭难闻。由此神志清爽,身热渐退,饮食能进。后改柴胡养荣汤出入加减,调理两月,方获痊愈。此证若泥老人不宜下之说,岂不殆哉?
加减大承气汤
大黄18克,枳实12克,麦冬12克,玄参12克,丹皮10克,知母10克,金银花12克,花粉10克,油厚朴10克,水煎服。
柴胡养荣汤
当归12克,柴胡12克,陈皮10克,茯苓10克,知母10克,玄参10克,麦冬12克,金银花12克,连翘10克,白芍12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温疫误治结胸,非下不可;下后宜和解调理。此案见证的确,认脉明晰,用法有步骤,立方有变通,胆大心细。
【案九】
余友徐福同,素不知医,五月病疫,初得憎寒壮热,头疼身痛,误认为伤寒表证,自用生姜、红糖发汗,病势益增。又饮冯了性药酒两许,遂谵语狂乱,烦躁不宁,大渴饮水,周身发出温痘,类似天花,舌苔尽黄生刺,小便色赤且短,大便七日未解。再验胸腹,按之坚硬极疼。某医用黄连解毒、犀角地黄等汤,专务清热,不知逐邪,何异闭门缉贼,捉刀断水也。迎余诊治,余用大承气汤。
大黄60克,芒硝30克,枳实24克,川朴21克,蜂蜜30克。
煎成先服一碗,依然如故。至戌时,原方又投一帖,大便仍不解,夜半又进一碗,五更时,便下粘胶恶物极多,病势又不大衰。又用调胃承气汤一帖,下恶物不似从前之多,知里证尽退而元气不无损伤。故改用清温养阴化毒之品,调理月余,始获平复。如此证如此治,四十年来,遇者不过一、二人耳。方药见前。
按:翟氏善于急证急攻,患疫后自作伤寒表证治,致谵语大渴,大便七日未解,再验胸腹,按之坚硬极痛。急用大承气汤,一日服三帖,日夜服四碗,至夜半下粘胶恶物,病势方衰。吴又可曾有数日之法,一日行之,因其毒甚,传变亦速,用药不得不紧的说法。此案即是一日数下佐证。翟氏攻下法可概括为:六脉洪大;胸腹满痛。大便闭结,大渴饮冷,或烦躁谵语。三者不必悉具,以脉与腹痛为重。
【案十】
邑西关庠生刘培棠之子,年三十余,四月患疫,请诊视,胃脉实而滞涩,心肺脉俱洪数。患者身目如金,知是土实肺燥,心火上炎,邪郁胃腑,因此发黄,投以茵陈汤,以攻阳明实邪,辰刻服下,午后泻下三便,宛如黑泥污水。至戌时,脉证均为稍减,次日照前方又服一帖,黄色虽无尽退,而神志清爽,饮食能进。后改柴胡养荣汤,服六帖自汗而愈。
茵陈汤
茵陈15克,栀子10克,大黄12克,木通6克,泽泻10克,茯苓12克,水煎服。
柴胡养荣汤
柴胡12克,白芍10克,当归10克,黄芩10克,玄参12克,麦冬12克,丹皮6克,甘草6克。
按:此阳明胃肠湿热郁蒸发黄,证属黄疸,未必染疫,仍属疫病范畴。
【案十一】
毗邻周华堂妻,年三十余,身孕五月,患疫。初得寒热往来,某医投以解表辛散之药,而病日剧,兼大便脓血,日夜二三十度,胎儿上冲心,思饮冰水,腹疼如锥刺,又请某医,以为痢疾,急于安胎,遂投十全大补、八珍、胶艾等汤,泄泻胎动,竟无宁刻。不得已迎余往治,诊得六脉同等洪大已极,知邪流入大肠,乃挟热下利证也。吴又可云:“古有悬钟之喻,梁腐而钟未有不落者。”更加某医发表温补,大剂连进,火上添油,能无坠胎之虞,非大下决无生理。此时,芒硝、大黄即是安胎良药,治乱能将也,用大承气汤加减,辰时服下,午时大便不解。又服一碗,至戌时泻下,如坏瓜烂肉者甚多。至夜渐能安枕,热去六七。《内经》云:“大毒治病,衰其半而止。”后改四物汤,加养阴退热清温化毒诸味,十日外,方得战汗而愈。子母两安,儿子己十余岁矣。某医生只知安胎,不知通因通用,有是证则投是药,智圆何碍行方。
加减大承气汤
大黄15克,芒硝10克,厚朴10克,当归12克,金银花12克,枳壳10克,连翘10克,木通6克。
加减四物汤
当归12克,川芎10克,白芍12克,生地10克,黄芩6克,柴胡10克,地骨皮10克,知母6克,金银花12克,栀子6克,连翘10克,甘草6克。
按:先生特别是对温疫论的攻下逐邪法体会尤深,方法灵活,即使是妊娠时疫,亦放胆用硝黄攻下。瘟疫本为急证,妊娠瘟疫尤为险候,古人有悬钟腐梁而钟未有不落之喻。翟氏抓住六脉洪大己极,腹痛如锥刺,急用承气攻下,非有胆有识,何敢遣硝、黄于孕妇?
【案十二】
丁炳文,东郭外王堂村人,四月患疫。邀余往诊,六脉皆无,腹疼如锥刺,大泻倾盆,色如败血,神情如塑。余曰:“速备后事,此证决无生理。”彼不信余言,又请他医,竟指为霍乱,投藿香正气散,煎成未服,患者竟作古矣也。
按:疫毒入内,蕴腐脏腑,故腹疼如锥刺,败血泻下倾盆,形神已脱,不可治矣。
【案十三】
本邑西门内,有步清者,年近六旬,偶患疫证。愈后,每日潮热,饮食难进,强食呕吐,骨瘦如柴,危困于床,屡请医治,有云“噎膈”者。有云“反胃”者,杂药乱投,毫无效验。邀余诊治,脉细如丝,幸而有神。详察胸腹间,按之胃脘微疼。此乃疫病虽愈,燥粪结存胃脘故也。用调胃承气汤,内加蜂蜜60克。越日下燥粪十余枚,干黑极硬,诸症若失,不数日即平复矣。
调胃承气汤方见前。
按:疫病愈后,燥粪结存,按之胃脘微疼;每日潮热,饮食难进,强食呕吐,脉虽细而有神,又其证也。故宜调胃承气汤润下燥粪而愈。
【案十四】
边君静一,余厚友也。于三月间患大头瘟证。头面肿如瓜瓢,身热烦躁,饮食锐减,心中难受,至夜又剧。诸医皆云:“最高之处非风不到。”又云:“风胜者肿。”由此风药频进,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危迫万状。请余诊断,寸脉洪数,关脉沉滑。乃温毒壅遏上焦,非下不可。大承气汤加犀角、黄连、栀子、龙胆草、石膏,煎成碗许,日午服下,夜间秽粪臭水泻三、四次。越日再诊,肿处略消,脉势大衰。后用普济消毒饮,服五帖二十余日,方获十全。
普济消毒饮
连翘12克,桔梗10克,黄芩10克,玄参15克,黄连6克,党参6克,牛蒡子10克,升麻6克,僵蚕12克,柴胡10克,马勃10克,甘草6克,板蓝根10克,水煎服。
按:瘟病最忌风药,庸医不明此理,误治者甚多,对君能无汗颜。可知技不精者,不可以言医,以活人之名,适足以杀人耳。吁!
【案十五】
余邻人朱学文之父,三月患大头瘟证。因某医误治,头面肿大如斗,下至胸腹,亦如抱瓮,神志恍惚,饮食不进。请余诊治,六脉如丝,证与脉违。又看服过药方,尽是除风之品,病重药误,逆证已现,未及用药遂殁。
按:此大头瘟重证,又误犯禁忌,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瘟毒蔓延,内入心包,逆症已现,故未治即殁。
【案十六】
邑东关饭店,魏姓失其名。年近七旬,患疫。迎余诊治,六脉不鼓,四肢微凉,神志昏愦,形容枯槁,种种虚象。知老人气血俱亏,疫邪沉匿,膜原不能托送。遂用六味汤、达原饮加减,连服三剂,疫邪显露,微渴微热,脉稍洪滑。后纯用六味汤又服六剂,偶得战汗而解。此证倘作寻常疫证治法,吉凶未可知也。
加减六味达原饮汤
槟榔10克,厚朴10克,白芍10克,草果仁6克,知母10克,丹皮10克,泽泻6克,熟地10克,山萸肉10克,茯苓6克,山药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疫证气血俱亏,疫邪沉匿,膜原不能托送,六味达原连进,使得战汗而解。翟氏心思灵敏,治法活泼。若胶柱鼓瑟,不能触类旁通者,何足以语此。
【案十七】
邑东北二十五里王楼村,李子贞之嫂,正月感疫。子贞亦颇知医,以为中风邪证。邀余时,已服祛风药三帖矣,日加沉重,头面如斗,肿处含无数水泡,挑破俱流清水,六脉洪数,按之有力。此妇禀赋甚厚,遂用普济消毒饮,加芒硝、大黄、犀角、羚羊角服一帖,大便解下三次,病不减轻,脉势不退。原方又加大黄24克,芒硝15克,又投一帖,大便泻下六七次,肿亦略消,脉势渐衰。照原方去大黄,芒硝又服两帖,肿消脉退,始获平复。
普济消毒饮见前。
按:翟氏反复强调“瘟疫病最忌风药,亦不可妄投补剂。”卷中误服风药病重者有之,致亡者有之。误用补剂,如火上添油者亦有之。这些宝贵的经验与告诫,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案十八】
邑西南阎王庙,李维栋之父,六十三岁,患疫甚重,身如被杖。迎余诊视,大喘不息,脉如鼎沸。余命速备后事,后遂殁。
按:身如被杖,为疫毒侵袭血脉,瘀血凝滞,阻塞不通,血液流行不畅,故遍身疼痛如被杖一样。大喘不息,脉如鼎沸,为孤阳不能返本,故命速备后事。
【案十九】
南郭外李庄村,李玄之母,年四十余,于七月患疫。邀余时,误服祛风药三四帖,头面胸腹两乳肿甚,合家惊恐。余诊六脉沉滑有力,用大承气汤。
大黄60克,芒硝30克,枳实15克,加黄连15克,木通10克,薄荷叶10克,金银花60克,连翘15克。
连服二剂,病不解。无奈,又投前方,两剂病衰六七。越三日,照初方又投一帖,知里邪将尽,后用普济消毒饮,服六七帖方获全功。
普济消毒饮方见前。
按:六脉沉滑有力,疫毒内盛,大承气汤重剂连进,非有胆有识者,不敢为也。
【案二十】
岁贡生步纶五之令郎燕初,于甲戌年三月患疫。初得寒热往来,周身疼痛,心胸满闷,饮食减少。某医谓伤寒,投发汗开胃之药,大热不止,烦躁不宁,夜难安枕。请余治疗,胃脉洪数,肾脉虚弱无力,知先天不足,津液枯稿,不能作汗。吴又可云“夺液无汗”正谓此也。余用六昧汤加清温化毒之品,投一帖稍轻,二剂服下,至夜半忽得战汗而愈。越六日,肾囊肿大如斗,又邀诊视,见囊光明,颜色紫红,热极疼甚。此因三阴亏损,湿热流注,结成囊痈。虽能痊愈,但非月余不能。用仙方活命饮,服三帖后热疼略减,惟肿仍甚,又服二剂,疮似出头,毒气外泄,乃佳兆也。五日疮溃,黄白脓甚多,每日早晚上红升丹两次,以膏药盖之。内服托里排脓之药,嘱以应禁戒者,燕初深信恪守,始终未变,将近两月,方获全功。
加减六味汤
熟地18克,茯苓10克,山药10克,山茱萸10克,泽泻10克,粉丹皮10克,金银花24克,寸冬18克,知母10克,连翘12克,玄参15克,当归15克,杭白芍12克,粉甘草6克
囊痈药方
穿山甲6克,皂刺10克,当归尾10克,甘草10克,赤芍12克,乳香6克,没药6克,金银花10克,白芷6克,陈皮10克,防风10克,黄柏6克,知母6克,牛膝6克,酩流酒为引。
托里排脓汤
当归10克,熟地12克,川芎10克,白芍10克,党参10克,白术10克,茯苓6克,炙甘草6克,白芷10克,乳香10克,炙黄芪10克,陈皮6克,水煎服。
按:胃脉洪数,肾脉虚弱无力,知是津液枯竭,不能作汗,见证何其明白。
【案二十一】
邑东关李兰之母,禀赋甚厚,年七十余。于四月染疫,初得六脉闭绝,四肢厥冷,已过膝肘,气喷如火,大渴思饮,操扰不宁,小便赤涩,大便闭结,唇红舌刺,真阳证也。余至时,某医用附子理中汤,业已煎成,尚未进口,请余诊断可服与否。余云:“内实真热,外观假寒,倘若服之,何异火上添油,抱薪救火?恐汝有终天之恨,悔之何及。”余知此证乃阳毒发厥。经曰:“热深厥亦深”,此之谓也。遂用大承气汤。
大黄18克,芒硝12克,厚朴10克,枳实12克,加犀角6克,黄连6克,生地18克,寸冬12克,木通10克。
煎服半碗,一时许,大便解下三次,厥回大半,脉现滑数。又煎服一碗,至夜解下五、六次,色似坏瓜,气极臭秽,渐渐舌苔亦退,热渴大减,险证皆无。后用柴胡养荣汤加生四物汤,五帖后,发鼻衄甚多,越二日,周身发出红斑极稠,调理三十余日,平复如常。
按:阳盛于内,拒阴于外。热深厥深,真热证也。“寒因寒用”,非有卓识者,不能此也。
【案二十二】
邑西北十五里于庄村,教谕韩孝廉振东之孙,年十二,于三月染疫。泄泻甚重,所泻之物,如鱼脑豆汁,兼杂脓血,日夜二十余次,已十二日矣,每日饮冷水五六盅,全家俱知不起,不忍坐视。半月后,邀余诊治,以为尽人事而已。六脉细数劲硬,沉取有力,确系大肠胶闭证。细审气血,精神犹存,此作坏证,因误治大下,邪毒仍在故也。余用大承气汤加减。
大黄24克,枳实12克,厚朴10克,芒硝12克,黄连3克,寸冬15克,黄芩10克,金银花10克。
投一剂,泻下秽物六七次,病势略减。原方又投一剂,又攻下十余次,由此热退七八,人事渐醒,饮食渐进。后改用养阴清瘟化毒之味,五、六剂,月余平复。
养阴清瘟化毒汤
当归12克,白芍12克,生地10克,丹皮6克,金银花10克,连翘10克,知母10克,玄参6克,地骨皮6克,木通6克,寸冬10克,条黄芩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染疫毒泻痢,为疫毒内侵,仍当下之,此“通因通用”之意。
翟竹亭
翟竹亭先生,是杞县一位有名望的老中医。他在生前将积累数十年的医疗经验,著之成书,名为《湖岳村叟医案》。这是他一生临床实践的经验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