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贤医案
明代:傅仁宇
《云麓漫抄》云∶淮南杨吉老,儒医也。有富翁子忽病目,视正物皆以为斜,几案书席之类,排设整齐,必更移令斜,自以为正,以至书写尺牍,莫不皆然,父母甚忧之,更历数医,皆不谙其疾。或以吉老告,遂以子往求治,既诊脉后,令其父先归,留其子,设乐开宴酬劝无算,至醉乃罢,扶病者坐轿中,使人舁之,高下其手,常令倾倒,展转久之,方令登榻而卧,达旦酒醒,遣之归家,前日斜视之物,皆理正之。父母跃然而喜,且询治之之方吉老云∶令嗣无他疾,醉中尝卧,闪倒肝之一叶,搭于肺上不能下,故视正物为斜,今复饮之醉,则肺胀,展转之间,肝亦垂下矣,药安能治之哉?富翁浓为之酬。
《九灵山房集》云∶元末四明有吕复,别号沧洲翁。深于医道。临川道士萧云泉,眼中视物皆倒植,请治于复。问其因,萧曰∶某尝大醉,尽吐所饮酒,熟睡至天明,遂得此病。复切其脉,左关浮促。即告之曰∶尝伤酒大吐时,上焦反复,致倒其胆腑,故视物皆倒植,此不内外因,而致内伤者也。法当复吐,以正其胆,遂以藜芦、瓜蒂为粗末,用水煎之,使平旦顿服,以吐为度。吐毕视物如常。
张子和治一年幼子,十余岁,目赤多泪,众医无效。子和见之曰∶此子目病,原为母腹中被惊得之。其父曰∶孕时在临清被兵恐。令服瓜蒂散加郁金,上涌下泻,各去涎沫数升。人皆笑之曰∶儿腹中无病,何以吐泻如此?至明日,了然爽明。
《道山清话》云∶张子颜少卿,晚年常目光闪闪然,中有白衣人如佛像者。子颜信之弥谨,乃不食肉,不饮酒。然体瘠而多病矣。一日从汪寿卿求脉,寿卿一见大惊,不复言,但投以大丸数十,小丸千余粒。祝曰∶十日中服之当尽,却以示报。既如期,视所见白衣人变黄,而光无所见矣。乃欲得肉食,又思饮酒。又明日,黄亦不见,觉气体异他日矣。乃诣寿卿以告。寿卿曰∶吾固知矣。公脾初受病,为肺所乘,心,脾之母也,公既多疑,心气不固自然有所睹,吾以大丸实其脾,小丸补其心,肺为脾之子,既不能胜其母,其病自愈也。
《北梦琐言》曰∶有少年苦眩晕眼花,常见一镜子。赵卿诊之曰∶来晨以鱼 奉候。及期延于内,从容久饥,候客退方得攀接,俄而桌上施一瓯芥醋,更无他味,少年饥甚,闻芥醋香,径啜之,逡巡再啜,遂觉胸中豁然,镜影消无。卿曰∶郎君吃眼前鱼 太多,无芥醋不快,又鱼鳞在胸中,所以眼花。故权诳而愈其症也。
丹溪治一老人,病目暴不见物。他无所苦,起坐饮食如故,此大虚证也。急煎人参膏二斤,服二日,目方见。一医与青礞石药,朱曰∶今夜死矣。不悟此病得之气大虚,不救其虚而反用礞石,不出此夜必死。果至半夜死。
一少年早起,忽视物不见,熟卧片时,略见而不明,食减甚倦,脉缓大,重按散而无力意其受湿所致,询之果卧湿地半月,遂用苍术、白术、茯苓、黄 、陈皮,少佐附子,二十剂而安。
汪石山治一妇,年逾四十两目昏昧,咳嗽头疼似鸣,若过饥益甚。医治以眼科药,反剧脉皆细弱,脾脉尤近乎弱,曰脾虚也。五脏六腑之精,皆禀受于脾,上贯于目,脾虚不能输运脏腑精微归明于目,故目昏脑鸣头痛之候出矣。脾虚则肺金失养,故咳嗽形焉。医不补脾养血,妄以苦寒治眼,是谓治标不治本也。遂用参、 各钱半,麦门冬、贝母各一钱,归身八分,陈皮、川芎各七分,升麻、柴胡、甘草各五分而安。
薛立斋治一男子,日晡两目紧涩,服黄柏、知母之类反剧,更加便血,此脾伤不能统血输荣于目然也。遂用补中益气汤送下六味丸而安。
给事张禹功,目赤不明,服驱风散热之剂,反畏明重听,脉大而虚。此由心劳过度,思虑伤脾。盖心劳则不能生血,脾伤则不能运输,精败于目也。用补中益气汤加茯神、酸枣仁山药、山茱萸、辽五味而安。后自摄不谨,复作益甚,用十全大补汤加前药而复愈。
王海藏治一女,形肥年将笄,时患目,或一月或两月一发,每发则红肿,如此者三年,服祛风热药,左目反生顽翳,从锐 起遮瞳仁,右目亦生翳,自下而上。洁古云∶从外走内者少阳也,从下而走上者阳明也。此少阳阳明二经有积滞也。六脉短滑而实,轻取则短涩。遂用温白丸,减川芎、附子三分之二,倍加胆草、黄连下之,服如东垣痞积丸法,初服二丸每日加一丸,如至大便利,则每日减一丸,复从二丸加起,忽一日泻下黑血块,如黑豆大而硬,自此渐愈,翳膜尽去。
撄宁生治一人,过食醋蒜猪肉煎饼,后复饮酒大醉,卧于暖坑,次日瞳神散大,视无定以小为大,以大为小,行步踏空,百治不效。予曰∶瞳子散大,由食辛热太过然也。盖辛主散,热助火,辛热乘于脑中,故睛散,睛散则视物无的也。遂用芩连诸寒之药为君,归芎诸甘、辛为臣,五味子酸为佐,人参、甘草、天冬、地骨皮为使,柴胡为肝窍之引,百剂而安。
一妇人目翳绿色,从下而上,病自阳明来,绿非正色,殆肺合肾而为病,犹画家以黑调白,合成谛之象,乃用泻肺肾之药,而以入阳明之药为引使。
唐高宗常苦头重,目不能视,召侍医秦鸣鹤诊之,请刺头出血可愈,太后不欲上疾愈,怒曰∶此可斩也,乃欲于天子头刺血。上曰∶但刺之,未必不佳。乃刺二穴。上曰∶吾目似明矣。后举手加额曰∶天赐也。自负彩缎百匹,以赐鸣鹤。
安庆赵君玉,目暴赤肿,点洗不退,偶思戴人有云∶凡病在上者,皆宜吐之。乃以茶调散涌之,一涌而目愈。君玉叹曰∶法之妙其迅如此,乃知法不远人,人自远法也。
孙真人在仁庙朝,治卫才人患眼疼,众医不能疗,或用凉药,或用补药,加之脏腑不安上召孙。孙曰∶臣非眼科,乞不全责于臣,降旨有功无过。孙乃诊之,肝脉弦滑,非壅热也,乃才人年少时人壮血盛,肝血并不相通。遂问宫人,宫人云∶月经已二月不通矣。遂用通经药。经既通,不日疾愈矣。上赐孙三十万缗。宫人谣曰∶神医不来,双睛难开。
许学士云∶荀牧仲尝谓予曰∶有人视一物为两,医作肝气盛,故一见为二,服泻肝药皆不验,此何疾也?予曰∶孙真人曰∶《灵枢》有云∶目之系上属于脑,后出于项中。邪中于头目,乘目之虚,其入深,则随目系入于脑,入于脑则转,转则目系急,急则目眩以转,邪中其精,所中不相比也,则精散,精散则视歧,故见两物也。令服驱风入脑药得愈。
丹霞朱僧氏代章宗出家,既病三阳蓄热,常居静室,不敢见明,明则头疼如锥,每置水于顶上,不能解其热,历诸医莫能辨其病,后治之七日而愈,其法用汗吐下三法而已,后用凉物清镇之,平复如故。
一女子年十四岁,因恚怒,先月经不通,寒热胁痛,后两目生翳,青绿色从外至内。予谓寒热胁痛,足厥阴之症也。翳从外 起,足少阳风证,左关脉弦数,按之而涩,肝经风热兼血滞也,遂以加味逍遥散加防风、龙胆草,四服,而寒热胁痛顿减,用六味丸,月余而翳消。
一妇人患偏头痛五、七年,大便结燥,两目赤肿眩运。世之头风药,无不服,其头上针艾数千百矣。一日戴人诊其脉,急数而有力,风热之甚也。此头角痛,是三焦相火之经,乃阳明燥金胜也。燥金胜乘肝,则肝气郁,肝气郁则气血壅,气血壅则上下不通,故燥结于里寻至失明。治以大承气汤,令河水煎二两,加芒硝一两,煎成,顿令分三次服,下泄如汤二十余行,次服七宣丸、神功丸以润之,波菱葵菜、猪羊血以滑之,三剂之外目豁然,首轻燥泽结释而愈。
楼全善治男子,每夜至目珠连眉棱骨痛,头亦半边肿痛,以黄连膏等寒凉点之,益疼,诸药不效,灸厥阴少阴,痛随止。半月后又作,又灸又止。月余,遂用夏枯草、香附子各二两,甘草四钱,共为末,每食后茶清调服钱半,下咽疼即减半,七日痊愈。
子和尝自病目,或肿或赤,羞明瘾涩,百余日不愈,忽眼科张仲安云,宜刺上星、百会攒竹、丝竹空诸穴上血出,又以草茎内两鼻中出血,约升许,来日愈大半,三日平复如故,此则血实宜破之之法也。
禹锡云∶向有崔承元为官时,治一人死罪,因囚久乃活而出之,后囚病目数年,服药全愈,以别恙而终。一日,崔目忽病内障,苦极,丧明逾年,尝自叹息,囚家遂以黄连羊肝丸告,崔乃根据合,服不数月,其眼复明,因传于世。
晋范宁尝苦目痛,就张湛求方,湛戏之曰∶古方宋阳子少得其术,以授鲁东门伯,次授左丘明,遂世世相传,以及汉杜子夏,晋左太冲,凡此诸贤,并有目疾,得此方云∶省读书一,减思虑二,专视内三,简外观四,早起晚五,夜早眠六,丸六物,熬以神火,下以气节蕴于胸中,七日,然后纳诸方寸,修之一时,近能数其目睫,远能视棰之余,长服不已,非但明目且亦延年。审如是而行,不可谓之嘲戏,亦奇方也。
傅仁宇
傅仁宇,字允科,明代秣陵(江苏南京)人。约生活在明万历至崇祯年间。系家传眼科传世,誉满南京京畿之地,治愈许多疑难眼疾,有“擅龙木”、“现大医王身”的美誉佳话,且傅仁宇为人慈祥蔼蔼,以“佛手疗人”,受到民众的爱戴。在其晚年纂辑成《审视瑶函》六卷,为明清以来集眼科大成的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