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温
清代:吴瑭
五十五、湿温久羁,三焦弥漫,神昏窍阻,少腹硬满,大便不下,宣清导浊汤主之。
此湿久郁结于下焦气分,闭塞不通之象,故用能升、能降、苦泄滞、淡渗湿之猪苓,合甘少淡多之茯苓,以渗湿利气;寒水石色白性寒,由肺直达肛门,宣湿清热,盖膀胱主气化,肺开气化之源,肺藏魄,肛门曰魄门,肺与大肠相表里之义也;晚蚕砂化浊中清气,大凡肉体未有死而不腐者,蚕则僵而不腐,得清气之纯粹者也,故其粪不臭不变色,得蚕之纯清,虽走浊道而清气独全,既能下走少腹之浊部,又能化浊湿而使之归清,以己之正,正人之不正也,用晚者,本年再生之蚕,取其生化最速也,皂荚辛咸性燥,入肺与大肠,金能退暑,燥能除湿,辛能通上下关窍,子更直达下焦,通大便之虚闭,合之前药,俾郁结之湿邪,由大便而一齐解散矣。二苓、寒石,化无形之气;蚕砂、皂子,逐有形之湿也。
宣清导浊汤(苦辛淡法)
猪苓(五钱) 茯苓(六钱) 寒水石(六钱) 晚蚕砂(四钱) 皂荚子(去皮,三钱)
水五杯,煮成两杯,分二次服,以大便通快为度。
五十六、湿凝气阻,三焦俱闭,二便不通,半硫丸主之。
热伤气,湿亦伤气者何?热伤气者,肺主气而属金,火克金则肺所主之气伤矣。湿伤气者,肺主天气,脾主地气,俱属太阴湿土,湿气太过,反伤本脏化气,湿久浊凝,至于下焦,气不惟伤而且阻矣。
气为湿阻,故二便不通,今人之通大便,悉用大黄,不知大黄性寒,主热结有形之燥粪;若湿阻无形之气,气既伤而且阻,非温补真阳不可。硫黄热而不燥,能疏利大肠,半夏能入阴,燥胜湿,辛下气,温开郁,三焦通而二便利矣。按上条之便闭,偏于湿重,故以行湿为主;此条之便闭,偏于气虚,故以补气为主。盖肾司二便,肾中真阳为湿所困,久而弥虚,失其本然之职,故助之以硫黄,肝主疏泄,风湿相为胜负,风胜则湿行,湿凝则风息,而失其疏泄之能,故通之以半夏。若湿尽热结,实有燥粪不下,则又不能不用大黄矣。学人详审其证可也。
半硫丸(酸辛温法)
石硫黄(硫黄有三种∶土黄,水黄,石黄也。入药必须用产于石者。土黄土纹,水黄直丝,色皆滞暗而臭;惟石硫黄方棱石纹而有宝光不臭,仙家谓之黄矾,其形大势如矾。按硫黄感日之精,聚土之液,相结而成。生于艮土者佳,艮土者,少土也,其色晶莹,其气清而毒小。生于坤土者恶,坤土者,老土也,秽浊之所归也,其色板滞,其气浊而毒重,不堪入药,只可作火药用。石黄产于外洋,来自舶上,所谓倭黄是也。入莱菔内煮六时则毒去) 半夏(制)
上二味,各等分为细末,蒸饼为丸梧子大,每服一、二钱,白开水送下(按半硫丸通虚闭,若久久便溏,服半硫丸亦能成条,皆其补肾燥湿之功也)。
五十七、浊湿久留,下注于肛,气闭肛门坠痛,胃不喜食,舌苔腐白,术附汤主之。
此浊湿久留肠胃,至肾阳亦困,而肛门坠痛也。肛门之脉曰尻,肾虚则痛,气结亦痛。但气结之痛有二∶寒湿、热湿也。热湿气实之坠痛,如滞下门中用黄连、槟榔之证是也。此则气虚而为寒湿所闭,故以参、附峻补肾中元阳之气,姜、术补脾中健运之气,朴、桔行浊湿之滞气,俾虚者充,闭者通,浊者行,而坠痛自止,胃开进食矣。按肛痛有得之大恐或房劳者,治以参、鹿之属,证属虚劳,与此对勘,故并及之。再此条应入寒湿门,以与上三条有互相发明之妙,故列于此,以便学人之触悟也。
术附汤方(苦辛温法)
生茅术(五钱) 人参(二钱) 浓朴(三钱) 生附子(三钱) 炮姜(三钱) 广皮(三钱)
水五杯,煮成两杯,先服一杯;约三时,再服一杯,以肛痛愈为度。
五十八、疟邪久羁,因疟成劳,谓之劳疟;络虚而痛,阳虚而胀,胁有疟母,邪留正伤,加味异功汤主之。
此证气血两伤,经云∶劳者温之。故以异功温补中焦之气,归、桂合异功温养下焦之血,以姜、枣调和营卫,使气血相生而劳疟自愈。此方补气,人所易见,补血人所不知。经谓∶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凡阴阳两伤者,必于气中补血,定例也。
加味异功汤方(辛甘温阳法)
人参(三钱) 当归(一钱五分) 肉桂(一钱五分) 炙甘草(二钱) 茯苓(三钱) 于术(炒焦,三钱)生姜(三钱) 大枣(去核,二枚) 广皮(二钱)
水五杯,煮成两杯,渣再煮一杯,分三次服。
五十九、疟久不解,胁下成块,谓之疟母,鳖甲煎丸主之。
疟邪久扰,正气必虚,清阳失转运之机,浊阴生窃踞之渐,气闭则痰凝血滞,而块势成矣。胁下乃少阳厥阴所过之地,按少阳、厥阴为枢,疟不离乎肝胆,久扰则脏腑皆困,转枢失职,故结成积块,居于所部之分。谓之疟母者,以其由疟而成,且无已时也。按《金匮》原文∶“病疟以一月一日发,当以十五日愈;设不瘥,当月尽解;如其不瘥,当云何?此结为 瘕,名曰疟母,急治之,宜鳖甲煎丸。”盖人身之气血与天地相应,故疟邪之着于人身也,其盈缩进退,亦必与天地相应。如月一日发者,发于黑昼月廓空时,气之虚也,当俟十五日愈。五者,生数之终;十者,成数之极;生成之盈数相会,五日一元,十五日三元一周;一气来复,白昼月廓满之时,天气实而人气复,邪气退而病当愈,设不瘥,必俟天气再转,当于月尽解。如其不瘥,又当云何?然月自亏而满,阴已盈而阳已缩;自满而亏,阳已长而阴已消;天地阴阳之盈缩消长已周,病尚不愈,是本身之气血,不能与天地之化机相为流转,日久根深,牢不可破,故宜急治也。
鳖甲煎丸方
鳖甲(炙,十二分) 乌扇(烧,三分) 黄芩(三分)柴胡(六分) 鼠妇(熬,三分) 干姜(三分) 大黄(三分) 芍药(五分) 桂枝(三分) 葶苈(熬,一分) 石苇(去毛,三分) 浓朴(三分) 牡丹皮(五分) 瞿麦(二分) 紫葳(三分) 半夏(一分) 人参(一分) 虫(熬,五分) 阿胶(炒,三分) 蜂窝(炙,四分) 赤硝(十二分) 蜣螂(熬,六分) 桃仁(二分)
上二十三味,为细末。取 灶下灰一斗,清酒一斤五斗,浸灰,俟酒尽一半,煮鳖甲于中,煮令泛烂如胶膝,绞取汁,纳诸药煎为丸,如梧子大。空心服七丸,日三服。
〔方论〕此辛苦通降,咸走络法。鳖甲煎丸者,君鳖甲而以煎成丸也,与他丸法迥异,故曰煎丸。
方以鳖甲为君者,以鳖甲守神入里,专入肝经血分,能消 瘕。领带四虫,深入脏络,飞者升,走者降,飞者兼走络中气分,走者纯走络中血分。助以桃仁、丹皮、紫葳之破满行血,副以葶苈、石苇、瞿麦之行气渗湿,臣以小柴胡、桂枝二汤,总去三阳经未结之邪;大承气急驱入腑已结之渣滓;佐以人参、干姜、阿胶,护养鼓荡气血之正,俾邪无容留之地,而深入脏络之病根拔矣。按小柴胡汤中有甘草,大承气汤中有枳实,仲景之所以去甘草,畏其太缓,凡走络药不须守法;去枳实,畏其太急而直走肠胃,亦非络药所宜也。
六十、太阴三疟,腹胀不渴,呕水,温脾汤主之。
三疟本系深入脏真之痼疾,往往经年不愈,现脾胃症,犹属稍轻。腹胀不渴,脾寒也,故以草果温太阴独胜之寒,辅以浓朴消胀。呕水者,胃寒也。故以生姜降逆,辅以茯苓渗湿而养正。蜀漆乃常山苗,其性急走疟邪,导以桂枝,外达太阳也。
温脾汤方(苦辛温里法)
草果(二钱) 桂枝(三钱) 生姜(五钱) 茯苓(五钱) 蜀漆(炒,三钱) 浓朴(三钱)
水五杯,煮取两杯,分二次温服。
六十一、少阴三疟,久而不愈,形寒嗜卧,舌淡脉微,发时不渴,气血两虚,扶阳汤主之。
《疟论》篇∶黄帝问曰∶时有间二日,或至数日发,或渴或不渴,其故何也?岐伯曰∶其间日者,邪气客于六腑,而有时与卫气相失,不能相得,故休数日乃作也。疟者,阴阳更胜也。或甚或不甚,故或渴或不渴。《刺疟篇》曰∶足少阴之疟,令人呕吐甚,多寒热,热多寒少,欲闭户牖而处,其病难已。夫少阴疟,邪入至深,本难速已;三疟又系积重难反,与卫气相失之证,久不愈,其常也。既已久不愈矣,气也血也,有不随时日耗散也哉!形寒嗜卧,少阴本证,舌淡脉微不渴,阳微之象。故以鹿茸为君,峻补督脉,一者八脉丽于肝肾,少阴虚,则八脉亦虚;一者督脉总督诸阳,为卫气之根本。人参、附子、桂枝,随鹿茸而峻补太阳,以实卫气;当归随鹿茸以补血中之气,通阴中之阳;单以蜀漆一味,急提难出之疟邪,随诸阳药努力奋争,由卫而出。阴脏阴证,故汤以扶阳为名。
扶阳汤(辛甘温阳法)
鹿茸(生锉末,先用黄酒煎得,五钱) 熟附子(三钱) 人参(二钱) 粗桂枝(三钱) 当归(二钱) 蜀漆(炒黑,三钱)
水八杯,加入鹿茸酒,煎成三小杯,日三服。
六十二、厥阴三疟,日久不已,劳则发热,或有痞结,气逆欲呕,减味乌梅丸法主之。
凡厥阴病甚,未有不犯阳明者。邪不深不成三疟,三疟本有难已之势,既久不已,阴阳两伤。
劳则内发热者,阴气伤也;痞结者,阴邪也;气逆欲呕者,厥阴犯阳明,而阳明之阳将惫也。故以乌梅丸法之刚柔并用,柔以救阴,而顺厥阴刚脏之体,刚以救阳,而充阳明阳腑之体也。
减味乌梅丸法(酸苦为阴,辛甘为阳复法)
(以下方中多无分量,以分量本难预定,用者临时斟酌可也)
半夏 黄连 干姜 吴萸 茯苓 桂枝 白芍 川椒(炒黑) 乌梅按疟痢两门,日久不治,暑湿之邪,与下焦气血混处者∶或偏阴、偏阳、偏刚、偏柔;或宜补、宜泻,宜通、宜涩;或从太阴、或从少阴、或从厥阴、或护阳明,其证至杂至多,不及备载。本论原为温暑而设,附录数条于湿温门中者,以见疟痢之原起于暑湿,俾学人识得原头,使杂症有所统属,粗具规模而已。欲求美备,勤绎各家。
六十三、酒客久痢,饮食不减,茵陈白芷汤主之。
久痢无他证,而且能饮食如故,知其病之未伤脏真胃土,而在肠中也;痢久不止者,酒客湿热下注,故以风药之辛,佐以苦味入肠,芳香凉淡也。盖辛能胜湿而升脾阳,苦能渗湿清热,芳香悦脾而燥湿,凉能清热,淡能渗湿也,俾湿热去而脾阳升,痢自止矣。
茵陈白芷汤方(苦辛淡法)
绵茵陈 白芷 北秦皮 茯苓皮 黄柏 藿香
六十四、老年久痢,脾阳受伤,食滑便溏,肾阳亦衰,双补汤主之。
老年下虚久痢,伤脾而及肾,食滑便溏,亦系脾肾两伤。无腹痛、肛坠、气胀等证,邪少虚多矣。
故以人参、山药、茯苓、莲子、芡实甘温而淡者补脾渗湿,再莲子、芡实水中之谷,补土而不克水者也;以补骨、苁蓉、巴戟、菟丝、覆盆、萸肉、五味酸甘微辛者,升补肾脏阴中之阳,而兼能益精气安五脏者也。此条与上条当对看。上条以酒客久痢,脏真未伤而湿热尚重,故虽日久仍以清热渗湿为主;此条以老年久痢,湿热无多而脏真已歉,故虽滞下不净,一以补脏固正,立法于此,亦可以悟治病之必先识证也。
双补汤方(复方也,法见注中)
人参 山药 茯苓 莲子 芡实 补骨脂 苁蓉 萸肉 五味子 巴戟天 菟丝子 覆盆子
六十五、久痢小便不通,厌食欲呕,加减理阴煎主之。
此由阳而伤及阴也。小便不通,阴液涸矣;厌食欲呕,脾胃两阳败矣。故以熟地、白芍、五味收三阴之阴,附子通肾阳,炮姜理脾阳,茯苓理胃阳也。按原方通守兼施,刚柔互用,而名理阴煎者,意在偏护阴也。熟地守下焦血分,甘草守中焦气分,当归通下焦血分,炮姜通中焦气分,盖气能统血,由气分之通,及血分之守,此其所以为理也。
此方去甘草、当归,加白芍、五味、附子、茯苓者,为其厌食欲呕也。若久痢阳不见伤,无食少欲呕之象,但阴伤甚者,又可以去刚增柔矣。用成方总以活泼流动,对症审药为要。
加减理阴煎方(辛淡为阳酸甘化阴复法。凡复法,皆久病未可以一法了事者)
熟地 白芍 附子 五味 炮姜 茯苓
六十六、久痢带瘀血,肛中气坠,腹中不痛,断下渗湿汤主之。
此涩血分之法也。腹不痛,无积滞可知,无积滞,故用涩也。然腹中虽无积滞,而肛门下坠,痢带瘀血,是气分之湿热久而入于血分,故重用樗根皮之苦燥湿、寒胜热。涩以断下,专入血分而涩血为君;地榆得先春之气,木火之精,去瘀生新;茅术、黄柏、赤苓、猪苓开膀胱,使气分之湿热,由前阴而去,不致遗留于血分也,楂肉亦为化瘀而设,银花为败毒而然。
断下渗湿汤方(苦辛淡法)
樗根皮(炒黑,一两) 生茅术(一钱) 生黄柏(一钱) 地榆(炒黑,一钱五分) 楂肉(炒黑三钱) 银花(炒黑,一钱五分) 赤苓(三钱) 猪苓(一钱五分)
水八杯,煮成三杯,分三次服。
六十七、下痢无度,脉微细,肢厥,不进食,桃花汤主之。
此涩阳明阳分法也。下痢无度,关闸不藏,脉微细肢厥,阳欲脱也。故以赤石脂急涩下焦,粳米合石脂堵截阳明,干姜温里而回阳,俾痢止则阴留,阴留则阳斯变矣。
桃花方(方法见温热下焦篇)
六十八、久痢,阴伤气陷,肛坠尻酸,地黄余粮汤主之。
此涩少阴阴分法也。肛门坠而尻脉酸,肾虚而津液消亡之象。故以熟地、五味补肾而酸甘化阴;余粮固涩下焦,而酸可除,坠可止,痢可愈也(按石脂、余粮,皆系石药而性涩,桃花汤用石脂不用余粮,此则用余粮而不用石脂。盖石脂甘温,桃花温剂也;余粮甘平,此方救阴剂也,无取乎温,而有取乎平也)。
地黄余粮汤方(酸甘兼涩法)
熟地黄 禹余粮 五味子
六十九、久痢伤肾,下焦不固,肠腻滑下,纳谷运迟,三神丸主之。
此涩少阴阴中之阳法也。肠腻滑下,知下焦之不固;纳运谷迟,在久痢之后,不惟脾阳不运,而肾中真阳亦衰矣。故用三神丸温补肾阳,五味兼收其阴,肉果涩自滑之脱也。
三神丸方(酸甘辛温兼涩法,亦复方也)
五味子 补骨脂 肉果(去净油)
七十、久痢伤阴,口渴舌干,微热微咳,人参乌梅汤主之。
口渴微咳于久痢之后,无湿热客邪款证,故知其阴液太伤,热病液涸,急以救阴为务。
人参乌梅汤(酸甘化阴法)
人参 莲子(炒) 炙甘草 乌梅 木瓜 山药按此方于救阴之中,仍然兼护脾胃。若液亏甚而土无他病者,则去山药、莲子,加生地、麦冬,又一法也。
七十一、痢久阴阳两伤,少腹肛坠,腰胯脊髀酸痛,由脏腑伤及奇经,参茸汤主之。
少腹坠,冲脉虚也;肛坠,下焦之阴虚也;腰,肾之府也;胯,胆之穴也(谓环跳);脊,太阳夹督脉之部也;髀,阳明部也;俱酸痛者,由阴络而伤及奇经也。参补阳明,鹿补督脉,归茴补冲脉,菟丝、附子升少阴,杜仲主腰痛,俾八脉有权,肝肾有养,而痛可止,坠可升提也。
按环跳本穴属胆,太阳少阴之络实会于此。
参茸汤(辛甘温法)
人参 鹿茸 附子 当归(炒) 茴香(炒) 菟丝子 杜仲按此方虽曰阴阳两补,而偏于阳。若其人但坠而不腰脊痛,偏于阴伤多者,可于本方去附子加补骨脂,又一法也。
七十二、久痢伤及厥阴,上犯阳明,气上撞心,饥不欲食,干呕腹痛,乌梅丸主之。
肝为刚脏,内寄相火,非纯刚所能折;阳明腑,非刚药不复其体。仲景厥阴篇中,列乌梅丸治木犯阳明之吐蛔,自注曰∶又主久痢方。然久痢之症不一,亦非可一概用之者也。叶氏于木犯阳明之疟痢,必用其法而化裁之,大抵柔则加白芍、木瓜之类,刚则加吴萸、香附之类,多不用桂枝、细辛、黄柏,其与久痢纯然厥阴见证,而无犯阳明之呕而不食撞心者,则又纯乎用柔,是治厥阴久痢之又一法也。按泻心寒热并用,而乌梅丸则又寒热刚柔并用矣。盖泻心治胸膈间病,犹非纯在厥阴也,不过肝脉络胸耳。若乌梅丸则治厥阴,防少阳,护阳明之全剂。
乌梅丸方(酸甘辛苦复法。酸甘化阴,辛苦通降,又辛甘为阳,酸苦为阴)
乌梅 细辛 干姜 黄连 当归 附子 蜀椒(炒焦去汗) 桂枝 人参 黄柏此乌梅丸本方也。独无论者,以前贤名注林立,兹不再赘。分量制法,悉载伤寒论中。
七十三、休息痢经年不愈,下焦阴阳皆短,不能收摄,少腹气结,有似 瘕,参芍汤主之。
休息痢者,或作或止,止而复作,故名休息,古称难治。所以然者,正气尚旺之人,即受暑、湿、水、谷、血、食之邪太重,必日数十行,而为胀、为痛、为里急后重等证,必不或作或辍也。其成休息证者,大抵有二,皆以正虚之故。一则正虚留邪在络,至其年月日时复发,而见积滞腹痛之实证者,可遵仲景凡病至其年月日时复发者当下之例,而用少少温下法,兼通络脉,以去其隐伏之邪;或丸药缓攻,俟积尽而即补之;或攻补兼施,中下并治,此虚中之实证也。一则纯然虚证,以痢久滑泄太过,下焦阴阳两伤,气结似乎 瘕,而实非 瘕,舍温补其何从!故以参、苓、炙草守补中焦,参、附固下焦之阳,白芍、五味收三阴之阴,而以少阴为主,盖肾司二便也。汤名参芍者,取阴阳兼固之义也。
参芍汤方(辛甘为阳酸甘化阴复法)
人参 白芍 附子 茯苓 炙甘草 五味子
七十四、噤口痢,热气上冲,肠中逆阻似闭,腹痛在下尤甚者,白头翁汤主之。
此噤口痢之实证,而偏于热重之方也。
白头翁汤(方注见前)
七十五、噤口痢,左脉细数,右手脉弦,干呕腹痛,里急后重,积下不爽,加减泻心汤主之。
此亦噤口痢之实证,而偏于湿热太重者也。脉细数,温热着里之象;右手弦者,木入土中之象也。
故以泻心去守中之品,而补以运之,辛以开之,苦以降之;加银花之败热毒,楂炭之克血积,木香之通气积,白芍以收阴气,更能于土中拔木也。
加减泻心汤方(苦辛寒法)
川连 黄芩 干姜 银花 楂炭 白芍 木香汁
七十六、噤口痢,呕恶不饥,积少痛缓,形衰脉弦,舌白不渴,加味参苓白术散主之。
此噤口痢邪少虚多,治中焦之法也。积少痛缓,则知邪少;舌白者无热;形衰不渴,不饥不食,则知胃关欲闭矣;脉弦者,《金匮》谓∶弦则为减,盖谓阴精阳气俱不足也。《灵枢》谓∶诸小脉者,阴阳形气俱不足,勿取以针,调以甘药也。仲景实本于此而作建中汤,治诸虚不足为一切虚劳之祖方。李东垣又从此化出补中益气、升阳益气,清暑益气等汤,皆甘温除大热法,究不若建中之纯,盖建中以德胜,而补中以才胜者也。调以甘药者,十二经皆秉气于胃,胃复则十二经之诸虚不足,皆可复也。叶氏治虚多脉弦之噤口痢,仿古之参苓白术散而加之者,亦同诸虚不足调以甘药之义,又从仲景、东垣两法化出,而以急复胃气为要者也。
加味参苓白术散方(本方甘淡微苦法,加则辛甘化阳,芳香悦脾,微辛以通,微苦以降也)
人参(二钱) 白术(炒焦,一钱五分) 茯苓(一钱五分) 扁豆(炒,二钱) 薏仁(一钱五分)桔梗(一钱) 砂仁(炒,七分) 炮姜(一钱) 肉豆蔻(一钱) 炙甘草(五分)
共为极细末,每服一钱五分,香粳米汤调服,日二次。
〔方论〕参苓白术散原方,兼治脾胃,而以胃为主者也,其功但止土虚无邪之泄泻而已。此方则通宣三焦,提上焦,涩下焦,而以醒中焦为要者也。参、苓、白术加炙草,则成四君矣。按四君以参、苓为胃中通药,胃者腑也,腑以通为补也;白术、炙草,为脾经守药,脾者脏也,脏以守为补也。茯苓淡渗,下达膀胱,为通中之通;人参甘苦,益肺胃之气,为通中之守;白术苦能渗湿,为守中之通;甘草纯甘,不兼他味,又为守中之守也,合四君为脾胃为两补之方。加扁豆、薏仁以补肺胃之体,炮姜以补脾肾之用;桔梗从上焦开提清气,砂仁、肉蔻从下焦固涩浊气,二物皆芳香能涩滑脱,而又能通下焦之郁滞,兼醒脾阳也。为末,取其留中也;引以香粳米,亦以其芳香悦土,以胃所喜为补也,上下斡旋,无非冀胃气渐醒,可以转危为安也。
七十七、噤口痢,胃关不开,由于肾关不开者,肉苁蓉汤主之。
此噤口痢邪少虚多,治下焦之法也。盖噤口日久,有责在胃者,上条是也;亦有由于肾关不开,而胃关愈闭者,则当以下焦为主。方之重用苁蓉者,以苁蓉感马精而生,精血所生之草而有肉者也。马为火畜,精为水阴,禀少阴水火之气而归于太阴坤土之药,其性温润平和,有从容之意,故得从容之名,补下焦阳中之阴有殊功。《本经》称其强阴益精,消 瘕,强阴者,火气也,益精者,水气也,瘕乃气血积聚有形之邪,水火既济,中土气盛,而积聚自消。兹以噤口痢阴阳俱损,水土两伤,而又滞下之积聚未清,苁蓉乃确当之品也;佐以附子补阴中之阳,人参、干姜补土,当归、白芍补肝肾,芍用桂制者,恐其呆滞,且束入少阴血分也。
肉苁蓉汤(辛甘法)
肉苁蓉(泡淡,一两) 附子(二钱) 人参(二钱) 干姜炭(二钱) 当归(二钱) 白芍(肉桂汤浸炒,三钱)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缓缓服,胃稍开,再作服。
吴瑭
吴瑭(1758—1836),字鞠通,淮阴(今属江苏)人。19岁时其父因病而死,伤痛之余,遂广购方书。研读中见张仲景《伤寒论》序中有“外连荣势,内忘身命”之论,因慨然弃举子业,专事医术。4年后,其侄子病温,随后死于发黄,这一刺激更坚定了吴氏研究温病的决心。又过了3年,吴瑭至京师,检校《四库全书》,得览明季吴又可《温疫论》,于是专心于温病诊治。经过10年的钻研,吴氏已有很多心得,但从未敢轻易治疗一人。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北京温疫大行,吴瑭才一展身手,救治了数十人。长期的阅读积累,又经过成功的临床实践,吴瑭开始著书立说。嘉庆三年(1798年),吴氏将书初步完成。直到嘉庆甲子年(1804年),吴氏将此书展示给友人徵保。再经过10年,书终告完成,并刊于嘉庆十八年(18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