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师愚疫病篇
清代:王士雄
雄按∶《鸡峰普济方》论外感诸疾有云∶四时之中,有寒暑燥湿风五气相搏,善变诸疾。今就五气中分其清浊,则暑燥为天气,系清邪;风寒湿为地气,系浊邪。然则仲圣所云∶清邪中上者,不仅雾露之气已,而书传兵火之余,难免遗亡之憾。否则,疫乃大证,圣人立论,何其略耶?后贤论疫,各有精义,亦皆本于仲圣清浊互中之旨。若但中暑燥之清邪,是淫热为病,治法又与嘉言、又可异,汪按∶须知此篇乃专治燥热之疫。学人切记自不致误用矣。后人从未道及。
惟秦皇士云∶燥热疫邪,肺胃先受。故时行热病,见唇焦消渴者,宜用白虎汤。惜语焉未详。夫暑即热也。燥即火也。
金石不堪其流烁,况人非金石之质乎?徐后山《柳崖外编》尝云∶乾隆甲子,五六月间,京都大暑,冰至五百文一斤。
热死者无算。九门出榇,日至千余。又纪文达公云∶乾隆癸丑,京师大疫。以景岳法治者多死;以又可法治者,亦不验。
桐乡冯鸿胪星实姬人,呼吸将绝,桐城医士投大剂石膏药,应手而痊。踵其法者,活人无算。道光癸未,吾乡郭云台纂《证治针经》,特采纪说,以补治疫之一法。然纪氏不详姓氏,读之令人怅怅,越五载毗陵庄制亭官于长芦,重镌《疫疹一得》。书出始知纪氏所目击者,乃余君师愚也。原书初刻于乾隆甲寅,而世鲜流行,苟非庄氏几失传矣。汪按。余氏以亲所试验者笔之于书。发前人所未发。非妄作也。无如世皆崇信温补。余氏之书非所乐闻。间有信余氏之论者。又不问是否燥热为病随手妄施。以致误人。论者。益复集矢于余氏矣。此余氏之书。所以不行于时也。然岂余氏之过哉。昔王白田先生作石膏辨。力辟石膏以为受害者甚多。岂知误用之而杀人者。善用之即可救人乎。余读之,虽纯疵互见,而独识淫热之疫,别开生面,洵补昔贤之未逮,堪为仲景之功臣,不揣疏庸,节取而删润之,纂作圣经之纬。
论疫与伤寒似同而异
疫证初起,有似伤寒太阳阳明证者。然太阳阳明头痛,不至如破。而疫则头痛如劈,沉不能举。伤寒无汗,而疫则下体无汗,上身有汗,惟头汗更盛。头为诸阳之首,火性炎上,毒火盘踞于内,五液受其煎熬,热气上腾,如笼上熏蒸之露。故头汗独多。此又痛虽同而汗独异也。有似少阳而呕者,有似太阴自利者。少阳之呕,胁必痛;疫证之呕,胁不痛。因内有伏毒,邪火干胃,毒瓦斯上冲,频频而作。太阴自利,腹必满;疫证自利,腹不满。大肠为传送之官,热注大肠。有下恶垢者,有旁流清水者,有日及数十度者。此又证异而病同也。
论斑疹
余每论热疫不是伤寒。伤寒不发斑疹。或曰∶热疫不是伤寒,固已。至云伤寒不发斑疹,古人何以谓伤寒热未入胃,下之太早,热乘虚入胃,故发斑;热已入胃,不即下之,热不得泄,亦发斑。斯何谓欤?曰∶古人以温热皆统于伤寒,故《内经》云∶热病者,伤寒之类也。《难经》分别五种之伤寒,《伤寒论》辨别五种之治法。既云热入胃,纵非温热,亦是寒邪化热,故可用白虎、三黄、化斑解毒等汤以凉解也。今人不悟此理,而因以自误误人。至论大者为斑,小者为疹。赤者胃热极,五死一生;紫黑者胃烂,九死一生。余断生死,则又不在斑之大小紫黑,总以其形之松浮紧束为凭耳!
如斑一出,松活浮于皮面,红如朱点纸,黑如墨涂肤,此毒之松活外见者,虽紫黑成片可生;一出虽小如粟,紧束有根,如履透针,如矢贯的,此毒之有根锢结者,纵不紫黑亦死。苟能细心审量,神明于松浮紧束之间,决生死于临证之顷,始信余言之不谬也。
论治疫
仲景之书,原有十六卷,今世只传十卷,岂疫疹一门,亦在遗亡之数欤?以致后世立说纷纷。至河间清热解毒之论出,有高人之见,异人之识,其旨既微,其意甚远,后人未广其说,而反以为偏。《冯氏锦囊》亦云∶斑疹不可发表,此所谓大中至正之论。惜未畅明其旨,后人何所适从?又可辨疫甚析。如头痛、发热、恶寒,不可认为伤寒表证,强发其汗,徒伤表气。热不退,又不可下,徒伤胃气。斯语已得其奥妙。奈何以疫气从口鼻而入,不传于胃而传于膜原,此论似有语病。至用达原饮、三消诸承气,犹有附会表里之意。惟熊恁昭《热疫志验》,首用败毒散去其爪牙,继用桔梗汤同为舟楫之剂,治胸膈手六经邪热,以手足少阳俱下膈络胸中,三焦之气为火,同相火游行一身之表,膈与六经乃至高之分,此药浮载亦至高之剂,施于无形之中,随高下而退胸膈及六经之热,确系妙方。汪按∶败毒散似未尽妥究宜慎用。
余今采用其法,减去硝、黄,以热疫乃无形之毒,难以当其猛烈,重用石膏,直入肺胃,先捣其窝巢之害,而十二经之患自易平矣,无不屡试屡验,明者察之。
论治疹
疹出于胃。古人言∶热未入胃而下之,热乘虚入胃,故发斑。热已入胃,不即下之,热不得泄,亦发斑,此指寒邪化热,误下、失下而言。若疫疹未经表下,有热不一日而即发者,故余谓热疫有斑疹,伤寒无斑疹也。热疫之斑疹发之愈迟,其毒愈重。一病即发,以其胃本不虚,偶染疫邪,不能入胃,犹之墙垣高硕,门户紧密,虽有小人,无从而入。
此又可所谓达于膜原者也。有迟至四五日而仍不透者,非胃虚受毒已深,即发表攻里过当。胃为十二经之海,上下十二经,都朝宗于胃,胃能敷布十二经,荣养百骸,毫发之间,靡所不贯,毒既入胃,势必敷布于十二经,残害百骸,使不有以杀其炎炎之势,则百骸受其煎熬,不危何待?疫既曰毒,其为火也明矣。火之为病,其害甚大,土遇之而焦,金遇之而熔,木遇之而焚,水不能胜则涸。故《易》曰∶“燥万物者,莫 乎火”,古人所谓元气之贼也。以是知火者疹之根,疹者火之苗也。如欲其苗之外透,非滋润其根,何能畅茂?一经表散燔灼火焰,如火得风,其焰不愈炽乎?焰愈炽,苗愈遏矣。疹之因表而死者,比比然也。其有表而不死者,乃麻疹、风疹之类。有谓疹可治而斑难治者,殆指疫疹为斑耳!
夫疫疹亦何难治哉,但人不知用此法也。
论疫疹之脉不能表下
疫疹之脉,未有不数者。有浮大而数者,有沉细而数者,有不浮不沉而数者,有按之若隐若见者。此《灵枢》所谓阳毒伏匿之象也。诊其脉,即知其病之吉凶。浮大而数者,其毒发扬,一经凉散,病自霍然;沉细而数者,其毒已深,大剂清解,犹可扑灭。至于若隐若见,或全伏者,其毒重矣,其证险矣!此脉得于初起者间有,得于七八日者颇多,何也?医者,初认为寒,重用发表,先伤其阳。表而不散,继之以下,又伤其阴。殊不知伤寒五六日不解,法在当下,犹必审其脉之有力者宜之。疫热乃无形之毒,病形虽似大热,而脉象细数无力,所谓壮火食气也。若以无形之火热,而当硝、黄之猛烈,热毒焉有不乘虚而深入耶?怯弱之人,不为阳脱,即为阴脱。气血稍能驾驭者,亦必脉转沉伏,变证蜂起。或四肢逆冷、或神昏谵语、或郁冒直视、或遗溺旁流,甚至舌卷囊缩,循衣摸床,种种恶候,颇类伤寒。医者不悟引邪入内,阳极似阴,而曰变成阴证。妄投参、桂,死如服毒。遍身青紫,口鼻流血。如未服热药者,即用大剂清瘟,败毒饮重加石膏,或可挽回。余因历救多人,故表而出之。
论疹形治法
松浮洒于皮面,或红或赤,或紫或黑,此毒之外见者。虽有恶证,不足虑也。若紧束有根,如从皮里钻出,其色青紫,宛如浮萍之背,多见于胸背,此胃热将烂之候。即宜大清胃热,兼凉其血。以清瘟败毒饮加紫草、红花、桃仁、归尾。务使松活色淡,方可挽回。稍存疑虑,即不能救。
论疹色治法
血之体本红,血得其畅,则红而活、荣而润,敷布洋溢,是疹之佳境也。○淡红有美有疵,色淡而润,此色之上者也;若淡而不荣,或娇而艳、干而滞,血之最热者。○深红者,较淡红为稍重,亦血热之象。凉其血即转淡红。○色艳如胭脂,此血热之极,较深红为更恶。必大用凉血,始转深红。再凉其血,而淡红矣。○紫赤类鸡冠花而更艳,较艳红为火更盛。不急凉之,必至变黑。须服清瘟败毒饮加紫草、桃仁。○细碎宛如粟米,红者谓之红砂;白者,谓之白砂。
疹后多有此证,乃余毒尽透最美之境。愈后蜕皮。若初病未认是疫,后十日半月而出者。烦躁作渴,大热不退,毒发于颔者,死不可救。
论发疮
疫毒发斑,毒之散者也。疫毒发疮,毒之聚者也。初起之时,恶寒发热,红肿硬痛,此毒之发扬者。但寒不热,平扁不起,此毒之内伏者。或发于要地,发于无名,发于头面,发于四肢,种种形状,总是疮证。何以知其是疫毒所聚?
寻常疮脉,洪大而数;疫毒之脉,沉细而数。寻常疮证,头或不痛;疫毒,则头痛如劈,沉不能举,是其验也。稽其证,有目红面赤而青惨者,有忽汗忽呕者,有昏愦如迷者,有身热肢冷者,有腹痛不已者、有大吐干呕者,有大泄如注者,有谵语不止者,有妄闻妄见者,有大渴思水者,有烦躁如狂者,有喊叫时作、若惊若惕者。病态多端,大率类是。误认寻常疮证,温托妄施,断不能救。
雄按∶暑、湿、热、疫诸病,皆能外发痈疮。然病患不自知其证发之由。外科亦但见其外露之疮,因而误事者,最多。人亦仅知其死于外证也。噫!
论妊娠病疫
母之于胎,一气相连。盖胎赖母血以养,母病热疫,毒火蕴于血中,是母之血即毒血矣。苟不亟清其血中之毒,则胎能独无恙乎?须知胎热则动,胎凉则安,母病热疫,胎自热矣。竭力清解以凉血,使母病去而胎可无虞。若不知此,而舍病以保胎,必至母子两不保也。至于产后以及病中,适逢经至,当以类推。若云产后经期,禁用凉剂,则误人性命,即在此言。
论闷证
疫诊初起,六脉细数沉伏,面色青惨,昏愦如迷,四肢逆冷,头汗如雨,其痛如劈,腹内搅肠,欲吐不吐,欲泄不泄,男则仰卧,女则复卧,摇头鼓颔,百般不足,此为闷疫。毙不终朝。如欲挽回于万一,非大剂清瘟败毒饮不可。医即敢用,病家决不敢服。与其束手待毙,不如含药而亡,虽然,难矣哉!
雄按∶所谓闷者,热毒深伏于内,而不发露于外也。渐伏渐深,入脏而死,不俟终日也。固已。治法,宜刺曲池、委中,以泄营分之毒。再灌以紫雪,清透伏邪,使其外越,杨云∶治法精良。或可挽回,清瘟败毒饮何可试耶?汪按∶本方有遏抑而无宣透,故决不可用。
疫延医验
乾隆戊子年,吾邑疫疹流行。初起之时,先恶寒而后发热,头痛如劈,腰如被杖,腹如搅肠,呕泄兼作,大小同病,万人一辙,有作三阳治者,有作两感治者,有作霍乱治者,迨至两日,恶候蜂起,种种危证,难以枚举。如此死者,不可胜计。良由医者,固执古方之所致也。要之执伤寒之方以治疫,焉有不死者乎?是人之死,不死于病,而死于药。不死于药,而死于执古方之医也。疫证乃外来之淫热,非石膏不能取效。且医者,意也。石膏者,寒水也。以寒胜热,以水胜火,投之百发百中。五月间,余亦染疫,凡邀治者不能赴诊,叩其证状,录方授之。互相传送,活人无算。癸丑京师多疫,即汪副宪、冯鸿胪亦以余方传送,服他药不效者,并皆霍然。故笔之于书,名曰清瘟败毒饮。随证加减,详列于后。
雄按∶吴门顾松园(靖远)因父患热病,为庸医投参、附所杀。于是发愤习医,寒暑靡间者,阅三十年,尝着《医镜》十六卷。徐侍郎秉义为之序,称其简而明,约而该,切于时用而必效。惜无刊本,余求其书而不得。近见桐乡陆定圃进士《冷庐医话》,载其治汪缵功阳明热证,主白虎汤。每剂,石膏用三两,两服,热顿减。而遍身冷汗,肢冷发呃。
郡中著名老医,谓非参、附,弗克回阳,诸医和之,群哗白虎再投必毙。顾引仲景热深厥,亦深之文,及嘉言阳证忽变阴厥,万中无一之说,谆谆力辩。诸医固执不从。投参、附回阳敛汗之剂,汗益多而体益冷,反诋白虎之害。微阳脱在旦暮,势甚危,举家惊惶。复求顾诊,仍主白虎,用石膏三两,大剂二服,汗止身温。再以前汤加减,数服而痊。因着《辨治论》,以为温热病中,宜用白虎汤,并不伤人,以解世俗之惑。陆进士云∶此说与师愚之论合,且《医镜》中佳方不少。其治虚劳方,用生地、熟地、天冬、麦冬、龟版、龙眼肉、玉竹、茯苓、山药、人乳。《吴医汇讲》乃属之汪缵功,方中增入牛膝一味,岂顾着《医镜》一书,为汪氏所窃取耶?附及之以质博雅。汪按∶虚劳而咳者,肺中必有邪,麦冬玉竹不宜用。
疫证条辨
头痛目痛,颇似伤寒。然太阳阳明头痛,不至于倾侧难举。而此则头痛如劈,两目昏瞀,势若难支。总因火毒达于二经,毒参阳位,用釜底抽薪法,彻火下降,其痛立止,其疹自透。宜清瘟败毒饮增石膏、元参,加菊花。误用辛凉表散,燔灼火焰,必转闷证。
骨节烦疼,腰如被杖。骨与腰皆肾经所属,其痛若此。是淫热之气,已流于肾经。宜本方增石膏、元参,加黄柏。
误用温散,死不终朝矣。
热宜和,不宜躁。若热至遍体炎炎,较之昏沉肢冷者。而此则发扬,以其气血尚堪胜毒,一经清解,而疹自透。妄肆发表,必至内伏。宜本方增石膏、生地、丹皮、芩、连。
有似乎静而忽躁,有似乎躁而忽静,谓之静躁不常。较之颠狂,彼乃发扬,而此嫌郁遏。总为毒火内扰,以至坐卧不安。宜本方增石膏、犀角、黄连。
寤,从阳主上;寐,从阴主下。胃为六腑之海,热毒壅遏,阻隔上下,故火扰不寐。宜本方增石膏、犀、连,加琥珀。
雄按∶火扰不寐,何必琥珀?若欲导下,宜用木通。
初病周身如冰,色如蒙垢,满口如霜,头痛如劈,饮热恶冷,六脉沉细。此阳极似阴,毒之隐伏者也。重清内热,使毒热外透,身忽大热,脉转洪数,烦躁谵妄,大渴思冰。证虽枭恶,尚可为力。宜本方增石膏、丹皮、犀、连,加黄柏。若遇庸手,妄投桂、附,药不终剂,死如服毒。
四肢属脾,至于逆冷,杂证见之。是脾经虚寒,元阳将脱之象。惟疫则不然,通身大热,而四肢独冷。此烈毒郁遏脾经,邪火莫透。重清脾热,手足自温。宜本方增石膏。
雄按∶四肢逆冷,在杂证,不仅脾经虚寒。在疫证,亦非毒壅脾经。增石膏,原是清胃。胃气行则肢自和也。亦有热伏厥阴而逆冷者,温疫证中最多,不可不知也。
筋属肝,赖血以养,热毒流于肝经,斑疹不能寻窍而出,筋脉受其冲激。则抽惕若惊。宜本方增石膏、丹皮,加胆草。
杂证,有精液枯涸,水不上升,咽干思饮,不及半杯。而此则思冰饮水,百杯不足。缘毒火熬煎于内,非冰水不足以救其燥,非石膏不足以制其焰。庸工犹戒生冷,病家奉为至言,即温水亦不敢与。以致唇焦舌黑。宜本方增石膏,加花粉。
四时百病,胃气为本。至于不食,似难为也。而非所论于疫证,此乃邪火犯胃,热毒上冲,频频干呕者有之。旋食旋吐者有之。胃气一清,不必强之食,自无不食矣。宜本方增石膏,加枳壳。
雄按∶热壅于胃,杳不知饥,强进粥糜,反助邪气。虽粒米不进,而病势未衰者,不可疑为胃败也。若干呕吐食,则本方之甘、桔、丹皮,皆不可用。宜加竹茹、枇杷叶、半夏之类。
胸膈乃上焦心肺之地,而邪不易犯。惟火上炎,易及于心,以火济火,移热于肺,金被火灼,其燥愈甚。胸膈郁遏,而气必长吁矣。宜本方增连、桔、加枳壳、蒌仁。
雄按∶邪火上炎,固能郁遏肺气,而为膈满,第平素有停痰伏饮者。或起病之先,兼有食滞者。本方地、芍,未可浪投。临证须辨别施治,惟芦菔汁,既清燥火之闭郁,亦开痰食之停留。用得其宜,取效甚捷。
昏闷无声者,心之气出于肺而为声。窍因气闭,气因毒滞,心迷而神不清。窍闭而声不出。宜本方,增石膏、犀角、芩、连,加羚羊角、桑皮。
雄按∶桑皮虽走肺,而无通气宣窍之能。宜用∶马兜铃、射干、通草之类;清神化毒,当参紫雪之类。
胃气弱者,偏寒偏热,水停食积,皆与真气相搏而痛,此言寻常受病之源也。至于疫证腹痛,或左或右,或痛引小肠,乃毒火冲突,发泄无门。苦按寻常腹痛分经络而治之,必死。如初起只用败毒散、或凉膈散加黄连,其痛立止。
雄按∶疫证腹痛,固与杂证迥殊,然夹食、夹瘀、夹疝,因病疫而宿疾兼发者,亦正多也。临证处方,岂可不为顾及。
筋肉 动,在伤寒则为亡阳,而此则不然。盖汗者,心之液,血之所化也。血生于心,藏于肝,统于脾。血被煎熬,筋失其养,故筋肉为之 动。宜本方增石膏、生地、元参,加黄柏。
雄按∶亡阳 动,宜补土制水。淫热 动,宜泻火息风。本方尚少镇静息风之品,宜去丹、桔,加菊花、胆草。
病患自言胃出冷气,非真冷也。乃上升之气,自肝而出,中挟相火,自下而上,其热尤甚。此火极似水,热极之征,阳亢逼阴,故有冷气。宜本方增石膏、犀、地、丹、连,加胆草。
雄按∶冷气上升,虽在别证中见之,亦多属火。不知者,妄投温热。贻害可胜道哉!本方桔、芍,亦属非宜。更有挟痰者,须加海蜇、竹沥、芦菔汁之类。汪按∶此证挟痰者最多。
口中臭气,令人难近,使非毒火熏蒸于内,何以口秽喷人乃尔耶。宜本方增石膏、犀、连。
雄按∶宜加兰草、竹茹、枇杷叶、金银花、蔷薇露、莹白、金汁之类,以导秽浊下行。
舌苔满口如霜,在伤寒为寒证的据,故当温散。而疫证见此,舌必浓大,为火极水化。宜本方增石膏、犀、地、翘、连,加黄柏。误用温散,旋即变黑。汪按∶凡温热暑疫,见此舌者,病必见重最宜详慎。
雄按∶凡热证疫证见此苔者,固不可误指为寒,良由兼痰挟湿,遏伏热毒使然,清解方中,宜佐开泄之品为治。
咽喉者,水谷之道路,呼吸之出入。毒火熏蒸,至于肿痛,亟当清解以开闭塞。宜本方增石膏、元、桔,加牛蒡、射干、山豆根。
雄按∶加莹白、金汁最妙。药汁碍咽者,亟以锡类散吹之。
唇者,脾之华。唇 肿,火炎土燥也。宜本方增石膏、翘、连,加天花粉。
头为诸阳之首,头面肿大,此毒火上攻。宜本方增石膏、元参,加银花、马勃、僵蚕、板蓝根、紫花地丁、归尾。
脉实者,量加,酒洗生大黄。
面上燎 ,宛如火烫,大小不一,有红有白,有紫黑相间,痛不可忍,破流清水,亦有流血水者,治同上条。
腮者,肝肾所属,有左肿者,有右肿者,有右及左、左及右者,名曰 腮。不亟清解,必成大头,治同上条。
颈属足太阳膀胱经,热毒入于太阳则颈肿。宜本方增石膏、元参、翘、桔,加银花、夏枯草、牛蒡、紫花地丁、山豆根。
耳后肾经所属,此处硬肿,其病甚恶。宜本方增石膏、元、地、丹、翘,加银花、花粉、板蓝根、紫花地丁。耳中出血者,不治。
雄按∶坎为耳,故耳为肾水之外候。然肺经之结穴在耳中,名曰龙葱,专主乎听。金受火烁则耳聋。凡温热暑疫等证,耳聋者,职是故也。不可泥于伤寒少阳之文,而妄用柴胡以煽其焰。古云∶耳聋治肺,旨哉言乎。
舌乃心之苗。心属火,毒火冲突,二火相并,心苗乃动,而嗒舌弄舌。宜本方增石膏、犀、连、元参,加黄柏。
雄按∶宜加木通、莲子心、朱砂、童溺之类。
红丝绕目,清其浮僭之火而红自退。误以眼科治之,为害不浅。宜本方加菊花、红花、蝉蜕、归尾、谷精。
雄按∶加味亦是眼科之药,不若但加羚羊角、龙胆草二味为精当也。
头为一身之元首,最轻清而邪不易干。通身焦燥,独头汗涌出。此烈毒鼎沸于内,热气上腾,故汗出如淋。宜本方增石膏、元参。
雄按∶本方宜去芍、桔、丹皮,加童溺、花粉。
齿者,骨之余。杂证 齿为血虚;疫证见之,为肝热。宜本方增石膏、生地、丹、栀,加胆草。
雄按∶齿龈属阳明,不可全责之肝也。
疫证,鼻衄如泉,乃阳明郁热上冲于脑,脑通于鼻,故衄如涌泉。宜本方增石膏、元、地、芩、连,加羚羊角、生桑皮、棕榈灰。
雄按∶本方宜去桔梗,加白茅根。
舌上白点如珍珠,乃水化之象。较之紫赤黄黑,古人谓之芒刺者,更重。宜本方增石膏、犀、连、元、翘,加花粉、银花。
雄按∶宜加蔷薇根、莹白、金汁之类。
疫证初起,苔如腻粉,此火极水化。设误认为寒,妄投温燥,其病反剧,其苔愈浓,精液愈耗,水不上升,二火煎熬,变白为黑,其坚如铁,其浓如甲,敲之戛戛有声,言语不清,非舌卷也。治之得法,其甲整脱。宜本方增石膏、元参、犀、连、知、翘,加花粉、黄柏。
雄按∶此证专宜甘寒以充津液,不当参用苦燥。余如梨汁、蔗浆、竹沥、西瓜汁、藕汁,皆可频灌。如得蕉花上露更良。杨云∶蕉花上露为清热无上妙品,但不可必得。即蕉根取汁,亦极妙也。若邪火已衰,津不能回者。宜用鲜猪肉数斤,切大块,急火煮清汤,吹净浮油,恣意凉饮,乃急救津液之无上妙品。故友范庆簪,尝谓余云∶酷热炎天,正银匠熔铸各州县奏销银两之时。而银炉甚高,火光扑面,非壮盛之人,不能为也。口渴不敢啜茗,惟以淡煮猪肉,取汤凉饮,故裸身近火,而津液不致枯竭。余因推展其义,颇多妙用,拙案中可证也。
舌上发丁,或红或紫,大如马乳,小如樱桃,三五不等,流脓出血,重清心火。宜本方增石膏、犀角、翘、连加银花。舌上成坑,愈后自平。此二条乃三十六舌未有者。
雄按∶亦宜加蔷薇根、金汁之类;外以锡类散,或珍珠,牛黄研细糁之。则坑易平。
舌衄乃血热上溢心苗。宜本方增石膏、黄连、犀、地、栀、丹,加败棕灰。
雄按∶外宜蒲黄炒黑糁之。
齿衄乃阳明少阴二经之热相并。宜本方增石膏、元参、芩、连、犀、地、丹、栀,加黄柏。心主神,心静则神爽。
心为烈火所燔,则神不清而谵语。宜本方增石膏、犀、连、丹、栀,加黄柏、胆草。
雄按∶须参叶氏《温热论》逆传治法。且此证挟痰者多,最宜谛审。
呃逆,有因胃热上冲者,有因肝胆之火上逆者,有因肺气不能下降者。宜本方增石膏,加竹茹、枇杷叶、柿蒂、羚羊角、银杏仁。如不止,用沉香、槟榔、乌药、枳壳,各磨数分,名四磨饮,仍以本方调服。
雄按∶此三候固皆实证,尚有痰阻于中者,便秘于下者,另有治法。银杏仁,温涩气分,但可以治虚呃,不宜加入此方。
邪入于胃则吐,毒犹因吐而得发越,至于干呕则重矣。总由内有伏毒、清解不容少缓。宜本方增石膏、甘、连,加滑石、伏龙肝。
雄按∶甘草宜去,伏龙肝,温燥之品,但可以治虚寒呕吐,不宜加入此方。本方桔梗、丹、芍,亦当去之。可加旋覆花、竹茹、半夏、枇杷叶。如用反佐,则生姜汁为妥。汪按∶此方中生姜不可少。
疫毒移于大肠,里急后重,赤白相兼,或下恶垢,或下紫血,虽似痢实非痢也。其人必恶寒发热,小水短赤,但当清热利水。宜本方增石膏、黄连,加滑石、猪苓、泽泻、木通,其痢自止。误用通利止涩之剂不救。
雄按∶热移大肠,恶垢既下,病有出路,化毒为宜。既知不可通利,何以仍加苓、泽等利水?毋乃疏乎。惟滑石用得对证,他如金银花、槐蕊、黄柏、青蒿、白头翁、苦参、芦菔之类,皆可采也。
毒火注于大肠,有下恶垢者,有利清水者,有倾肠直注者,有完谷不化者。此邪热不杀谷,非脾虚也。较之似痢者,稍轻。考其证,身必大热,气必粗壮,小溲必短,唇必焦紫,大渴喜冷,腹痛不已,四肢时而厥逆。宜因其势而清利之。
治同上条。
雄按∶唇焦大渴,津液耗伤,清化为宜,毋过渗利。惟冬瓜煮汤代茶、煎药,恣用甚佳。汪按∶此及上条皆宜用绿豆。疫证大便不通,因毒火煎熬,大肠枯燥不能润下。不可徒攻其闭结而速其死也。宜本方加生大黄,或外用蜜煎导法。
汪按∶此证宜用麻仁。邪犯五脏,则三阴脉络不和,血乖行度,渗入大肠而便血。宜本方增生地,加槐花、柏叶、棕灰。
雄按∶棕灰温涩,即欲止之,宜易地榆炭。
膀胱热极。小溲短赤而涩,热毒甚者,溲色如油。宜本方加滑石、泽泻、猪苓、木通、通草、扁蓄。
雄按∶苓、泽等药,皆渗利之品。溺阻膀胱者,借以通导,此证既云热毒内炽,则水已耗夺,小溲自然浑赤短涩,但宜治其所以然,则源清而流洁,岂可强投分利,而为砻糠打油之事乎?或量证少佐一二味,慎毋忽视而泛施也。
溺血,小便出血而不痛。血淋,则小腹阴茎必兼胀痛。在疫证,总由血因热迫。宜本方增生地,加滑石、桃仁、茅根、琥珀、牛膝、棕灰。
雄按∶设兼痛胀,忌用棕灰。汪按∶亦宜用地榆炭。
发狂骂詈。不避亲疏,甚则登高而歌,弃衣而走,逾垣上屋,力倍常时。或语生平未有之事,未见之人,如有邪附者,此阳明明邪热,上扰神明,病患亦不自知。僧道巫尼,徒乱人意。宜本方增石膏、犀、连、丹、栀,加黄柏。
雄按∶宜加朱砂、青黛,挟痰,加石菖蒲、竹沥之类。
疫证之痰,皆属于热,痰中带血,热极之征。宜本方增石膏、芩、地,加蒌仁、羚羊角、生桑皮、棕灰。
雄按∶桑皮、棕灰可商,宜加滑石、桃仁、苇茎、瓜瓣之类。
疫证遗溺,非虚不能约,乃热不自持。其人必昏沉谵语,遗不自知。宜本方增石膏、犀、连,加滑石。诸病喘满,皆属于热,况疫证乎。宜本方增石膏、黄芩、加桑皮、羚羊角。
雄按∶杏仁、浓朴、半夏、旋复花、枇杷叶、蒌仁、芦菔、海蜇、芦根之类,皆可随证采用。本方地、芍宜去之。
汪按∶下条亦宜去地、芍。
淫热熏蒸,湿浊壅遏,则周身发黄。宜本方增石膏、栀子,加茵陈、滑石、猪苓、泽泻、木通。汪按∶湿盛而用石膏。似宜佐以苍术、浓朴之类。
雄按∶此证亦有宜下者。汪按。青壳鸭蛋敲小孔纳朴硝于孔中纸封炖熟。日日服之。义取一补一消。治黄胆甚效。
余尝亲试之。初时便溏不爽。服朴硝而便反干畅矣。
疫证循衣摸床、撮空,此肝经淫热也。肝属木,木动风摇,风自火出。《左传》云∶“风淫末疾”,四末四肢也。肢动即风淫之疾也。宜本方增石膏、犀、连、栀、丹,加胆草。
雄按∶桑枝、菊花、丝瓜络、羚羊角、白薇之类,皆可采用。实者,宜兼通腑;虚者,宜兼养阴。
狐蜮,宜本方增石膏、犀角,加苦参、乌梅、槐子。以上五十证,热疫恶候,变态无恒,失治于前,多致莫救。慎之!慎之!
疫证热毒盘踞于内,外则遍体炎炎。夫热极之病,是必投以寒凉。火被水克,其焰必伏。火伏于内,必生外寒。阴阳相搏则战,一战而经气输泄,大汗出而病邪解矣。
疫证瘥后,四肢浮肿,弗遽温补。
雄按∶宜清余热,兼佐充津。
瘥后饮食渐增,而大便久不行,亦无所苦。此营液未充,若误投通利,死不终朝矣。汪按∶宜食黑脂麻。热疫为病,气血被其煎熬,瘥后饮食渐进,气血滋生,润皮肤而灌筋骸。或痛或痒,宛如虫行,最是佳境,不过数日,气血通畅而自愈矣。疫证失治于前,热流下部,滞于经络,以致腰膝疼痛,甚者起不能立,卧不能动,误作痿治,必成废人。宜本方小剂,加木瓜、牛膝、续断、萆 、黄柏、威灵仙。瘥后,不欲饮食,食亦不化。此脾胃虚弱,宜健脾养胃。
雄按∶不欲食,病在胃,宜养以甘凉。食不化,病在脾,当补以温运。医者,须分别论治。汪按。叶香岩论脾胃辨析最明畅。余以为胜于东垣之专事升脾。学人所当师法也。
瘥后惊悸,属血虚。宜养血镇惊。
雄按∶亦有因痰热未清者,不可不知也。汪按∶因痰者颇多。
瘥后怔忡,乃水衰火旺,心肾不交。宜补水养心。
雄按∶朱砂安神丸最妙。汪按∶亦有兼挟痰者。
瘥后,有声不能言,此水亏不能上接于阳也。宜补水。
雄按∶有痰热滞于肺络者宜清肃;有疫热耗伤肺阴者宜清养。不仅水亏为然也。
瘥后,声颤无力,语不接续,名曰郑声。乃气虚也。宜补中益气汤。汪按∶第五卷方论不录此方,附论在清暑益气汤下。
雄按∶此证虽属气虚,实由元气无根,补中益气,升阳之剂,切勿误投。宜集灵膏。
瘥后喜唾,胃虚而有余热也。乌梅十个、北枣五枚,俱去核,共杵如泥,加炼蜜丸弹子大,每用一丸噙化。
雄按∶此方甚佳。
言者,心之声也。病中谵妄,乃热扰于心。瘥后多言,余热未净。譬如灭火,其火已息,犹存余焰也。
雄按∶宜导赤散加麦冬、莲子心、朱砂染灯心。
瘥后遗精,宜交心肾。
雄按∶精因火动者多,宜清余热,黄连、黄柏,最是要药。
瘥后触事易惊,梦寐不安,乃有余热挟痰也。痰与气搏故恐惧。
雄按∶宜用竹茹、黄连、石菖蒲、半夏、胆星、栀子、知母、茯苓、旋复花、橘红等药。
瘥后,终日昏睡不醒。或错语呻吟,此因邪热未净,伏于心包络所致。
雄按∶宜用丹参、白薇、栀子、麦冬、甘草、木通、盐水炒黄连、竹叶、朱砂染灯心、细茶等药。挟痰者,花粉、天竺黄、石菖蒲,省头草之类。或万氏牛黄清心丸,皆可采用。
瘥后自汗、盗汗,虚象也,宜分阴阳而补益。
雄按∶固属虚候,多内余热未清,心阳内炽,慎勿骤补,清养为宜。如西洋参、生地、麦冬、黄连、甘草、小麦、百合、竹叶、茯苓、莲子心之类,择而为剂可也。
瘥后心神不安,乃心血亏损。宜养心。
雄按∶固是心营不足,亦因余热未清,治如上条可也。
瘥后虚烦不寐者,血虚神不守舍也。
雄按∶非神不守舍也,亦余火扰动耳!治如上法,或加阿胶、或加生鸡子黄、或加珍珠,审证而用得其宜,贵乎医者之神悟矣。
瘥后余热未净,肠胃虚弱,饮食不节,谷气与热气,两阳相搏,身复发热,名曰食复。
雄按∶治法与伤寒食复同,更有瘥后起居不慎,作劳太早,虚阳浮扰而发热者,名曰劳复。治宜调气血。
瘥后早犯女色而病者,名女劳复;女犯者,为男劳复。其证头重目眩,腰痛肢酸,面热如烘,心胸烦闷。宜麦冬汤主之。若舌出寸余,累日不收,名曰阳强。以冰片研细糁之,即缩。长至数寸者,多不救。
雄按∶此方甚妙。宜加竹茹枸杞子。
男子新瘥,余热未净,而女人与之交接得病者,名阳易;女人新瘥,余热未清,而男子与之交接得病者,名阴易。
其证男子则阴肿入腹,绞痛难忍;女人则乳抽里急,腰胯痛引腹内。热攻胸膈,头重难抬,仰卧不安,动摇不得。最危之证。
雄按∶阴阳二易,余谓之热入精室证。第阴易较重于阳易,以女人疫热之气,本从阴户出也。古人用 裆之义最精,取其能引热邪,仍由原路去,故阴易,须剪所交接。女人身穿未浣之 裆,《千金》用月经赤帛,亦从此脱胎。阳易,须剪所交接。男子身穿未浣之 裆。并取近阴处之数寸,烧灰服下,奏效甚捷。后人之用鼠矢,亦取其以浊导浊之义。然究不如烧 散之贴切矣。余如竹茹、花粉、韭白、滑石、白薇、槐米、楝实、绿豆、甘草梢、土茯苓等药,并走精室,皆可随证采用。以上三条,温热病后亦同,不仅疫证尔也。
王士雄
王士雄(约1808—1868),字孟英,号梦隐,又号潜斋,别号半痴山人,浙江海宁人,居于杭州。曾祖学权、祖国祥、父升,三世业医。自幼聪颖好学,因家贫,仍以医自给,医术渐精。咸丰年间,因战乱转迁徙上海。适逢当地温病流行,王士雄的医术在实践中得以锻炼提高。同治元年,疫病再起,王士雄爱女及好友均死于此,更激起他深入研究温病诊疗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