膈症反胃
清代:陈修园
膈者,阻隔不通,不能纳谷之谓也。又谓之隔言,病在胸膈之间也。上焦出胃上口主纳,中焦并胃中主腐化,下焦别回肠主济泌。此症三焦失职,百无一生。丹溪指为胃脘干枯,以四物汤入牛羊乳、竹沥、韭汁之类主之;薛氏指为怫郁伤肝,肝木克土,以左金丸、逍遥散、六君子汤、归脾汤、六味丸、八味丸之类,随症间服;易思兰本此法以治气膈,晨吞八味丸百粒,暮服畅卫汤,开导其上,滋补其下,多效;赵氏以此病多得之五旬以上,肾水既干,阳火偏盛,煎熬津液,三阳热结,则前后闭涩,下既不通,必反于上,直犯清道,上冲吸门,须以六味丸料大剂煎饮,久服可挽十中之一二。然以余观之,膈症既成,终无治法。
问曰∶既无治法,岂真坐视其亡耶?
修圆曰∶即欲服药,亦不过尽人事而已。吾乡老医某,只守程氏启膈饮一汤,始服颇效,久亦增病。然而痰火郁气阻逆于上者,亦借为引导也。《已任篇》专取阳明,以左归饮加生地、当归,亦所以开贲门、(此门开则能纳食)幽门、(此门开则小便利。)阑门、(此门开则大便润。)之法也。此数方之意,皆仿于仲景大半夏汤用甘澜蜜水之法,而不知仲景取半夏以升降阴阳,借人参以重生津液,复得蜜之滋润,灌溉流通,而阻隔之患乃免。程氏以半夏耗液为禁,岂知仲景麦门冬汤及此方之微旨哉!
张石顽云∶古人指噎膈为津液干枯,故水液可行,干物梗塞,为枯在上焦。余窃疑之,若果津液枯槁,何以食才下咽,涎随上涌乎?故知膈咽之间,交通之气不得降者,皆冲脉上行逆气所作也。惟气逆,故水液不得居润下之常,随气逆涌耳。若以津枯而用润下之剂,岂不反益其邪乎?宜六君子汤加减,挟寒,脉迟细者,加肉桂、附子;挟热脉数滑者,加枳实、黄连;若噎而声不出者,加五味子、竹茹;喉中有一块,食物不下者,痰气也,加海石、诃子;膈间作痛,多是瘀血,加归尾、桃仁、韭汁、童便,甚者加大黄微利之。《千金》五噎丸、五膈丸,亦可择用。
按∶张石顽主于冲脉上逆,诚千古灼见。亦从仲景大半夏汤悟出。然必谓润下之剂反益其邪,是因其涎沫之多,而狃于见症之陋习也。冲脉不治,取之阳明。故仲景以半夏降冲脉之逆,即以白蜜润阳明之燥,加人参以生既亡之津液。石顽此论,得其半而遗其半也。盖人之胃中,叠积如膏脂者,谓之胃阴。今因冲气上逆,日呕出粘涎,即日亡其胃阴,尚得谓滋润之剂宜屏绝乎!余所以不敢阿好也。
《人镜经》曰∶《内经》云∶三阳结谓之膈。盖足太阳膀胱经水道不行,手太阳小肠经津液枯涸,足阳明胃经燥粪结聚,所以饮食拒而不入,纵入太仓,还出喉咙,人之肠胃一日一便,乃常度也。今膈食之人,五七日不便,陈物不去,新物不纳,俗医强分为五膈十噎,支派既多,并丧其实,标本不明,是以火里煨姜,汤中煮桂。胡椒未已,荜拔继之;丁香未已,豆蔻继之。虽曰和胃,胃本不虚;虽曰温脾,脾本不寒。此病之所以日盛也。法当用三一承气汤节次微下之,后用芝麻饮啜之,陈腐去而肠胃洁, 瘕尽而荣卫昌,饮食自进矣。
按∶此法虽偏,而百无一生之症,急用之尚有余望,否则逡巡观望,何济于事。
反胃症,朝食暮吐,暮食朝吐。初患者尚可治。王太仆云∶食不得入,是有火也;食入反出,是无火也。遵赵氏法,以六味丸治膈症,是壮水之主,以制阳光;以八味丸治反胃,是益火之源,以消阴翳。而自愚论之,食入反出,脾失其消谷之能,胃失其容受之能,宜理中汤温脾,加麦芽以畅达一阳之气。与参术消补同行,土木不害,而脾得尽其所能。或吴茱萸汤温胃,借吴萸以镇纳厥阴之逆气,合参枣甘温相济,震坤合德,而胃得尽其所能。而犹恐中土大寒,温补太缓,以干姜、吴萸、附子、荜拔,蜜丸,俾火化之速;复恐燥热上僭,伤上焦 之气,以沙参、白术、茯苓、麦芽、五谷虫、甘草、白蔻仁为末,浓裹于外,又以朱砂六一散为衣,使温和之药,在外先行于土,而辛热之药,由中焦以直达命门,熟腐水谷。续以八味丸收其全功。若病热之甚,第以八味丸缓服,未免迂阔矣。(张石顽云∶有阳虚不能统运呕逆便秘,用人参大黄附子攻之即通;瘀血在膈,阻滞气道而成者,用抵当丸作芥子大,吞二钱。但饮热汤及食椒姜,辄呃者,有瘀血也。)
诊脉
浮缓而滑,沉缓而长(皆可治);弦涩短小。(为难治)
大半夏汤(方见《金匮》)
启膈饮(方见《实在易》)
三一承气汤(方见《时方》)
按∶久病与羸败之人,前方未免太峻。余用麻仁丸及高鼓峰新方代之。高鼓峰悟王损庵治膈用大黄之妙,融会一方,颇为稳当。方用熟地五钱,当归、白芍、桃仁、麻仁各三钱,微微润之。其形体如常,即以前方内加大黄一二钱,以助血药。
加减左归饮
(经云∶肾乃胃之关,关门不利,升降息矣。关门即气交之中天之枢也,故肾旺则胃阴充,胃阴充则能食。)
《己任篇》曰∶膈症一阳明尽之。予治荆溪潘尔修之膈,用左归饮去茯苓,加生地、当归两大剂而便润食进;又十剂而两便如常,饮食复旧。盖以左归饮中有甘草,则直走阳明,以和其中。且当归、生地合用,则能清胃火以生其阴。胃阴上济则贲门宽展,故饮食能进;胃阴下达则幽门、阑门皆滋润,故二便如常。去茯苓者,恐其分流入坎,不若专顾阳明之效速也。
和中畅卫汤
紫苏梗(五分) 香附(醋炒) 神曲(炒) 沙参(各一钱) 桔梗 连翘(去子尖,各六分) 木香(四分)苍术 抚芎 贝母(各八分) 砂仁(三分) 生姜(三片)
水煎服。
易思兰自注云∶香附、苏梗,开窍行气;苍术健中;贝母开郁痰;连翘散六经之火;抚芎发肝木之困;神曲行脾之郁;木香逐气流行;桔梗升提肺气;沙参助正气而不助火,此方提上焦之火邪,乃“火郁发之”之义也。然徒用此方,而不兼补下之药,虽能解散于一时,其火无水制,必然复生,而痞满噎膈之疾,恐尤甚于前也。
愚按∶《内经》云,膈塞闭绝,上下不通,则暴忧之病也。可见此病多起于郁结不舒,胃气不能敷布所致,张鸡峰所谓神思间病是也。方中虽是解郁套药,而分两多寡、气味配合,似有独得之妙。又与八味丸间服,所以多效。喻嘉言资液救焚汤,与八味丸间服,亦是此意。但救焚汤大凉大降,流于奇险,不如此汤之平易近人也。
五噎丸(《千金》)
治胸中久寒,呕逆妨食,结气不消。
干姜 蜀椒 吴茱萸 桂心 北细辛(各一两) 人参 白术(各二两) 橘皮 茯苓(各一两五钱) 附子(一枚,炮)
上为细末,炼蜜丸桐子大。酒服十五丸,日三服,渐加至三十丸。
五膈丸(《千金》)
治饮食不得下,手足冷,上气喘息。
麦门冬(三两) 甘草(二两) 蜀椒(炒,去汗) 远志肉 桂心 细辛 干姜(炮,各一两) 附子(一枚,炮) 人参(二两)
上为末,炼白蜜丸弹子大。先食噙一丸,细细咽之。喉中胸尚热,药丸稍尽。再噙一丸,日三、夜二服,七日愈。
张石顽曰∶二丸同用参附椒辛姜桂之类。一以肝气上逆,胃气不下而呕噎,故用萸、橘以疏肝降逆,苓、术以健脾通津;一以肾气不蒸,肺胃枯槁而不纳,故用冬草以滋肺和胃,远志以补火生土。又呕噎而药食可进者,频与小丸调之;膈塞而饮食不纳者,时用大丸噙之。其立法之详若此,可不辨而忽诸。
吴茱萸汤(方见《伤寒》)
理中汤丸(方见《伤寒》)
连理丸(理中丸加黄连)
八味丸(方见《时方》)
又考隔食反胃,及呕吐粒米不入之症,多系七情不遂,激动其气,气乱载血上逆,菀积于中,胃气阻隔,用生鹅血乘热饮之。取其生气未离,以血攻血,直透关钥,引宿积之瘀,一涌而出,而胸胁豁然。此法详于《苏东坡琐录》,前辈金淳还公,即韩慕庐东坦,俱已验效,推之生鸭血、生黄牛血,亦可用。
西洋药酒方(《锦囊秘授》)
治隔食翻胃,一切痢疾水泻等症,立验。
红豆蔻(去壳) 肉豆蔻(面裹煨用,粗纸包压,去油) 白豆蔻(去壳) 高良姜(切片,炒) 甜肉桂(去皮)公丁香(各研净细末,戥准五分)
先用上白冰糖四两,水一饭碗,入铜锅内煎化,再入鸡子清二个,煎十余沸,入好烧酒一斤,离火置稳便处,将药末入铜锅内打匀,以火点着烧酒片刻,随即盖锅火灭,用纱罗滤去渣,入瓷瓶内,用冷水去火气,随量少饮之。
缪仲淳秘传膈噎膏
人参浓汁 人乳 牛乳 梨汁 蔗汁 芦根汁
龙眼浓汁
上七味各等分,加姜汁少许,隔汤熬成膏子。下炼蜜,徐徐频服之,其效如仙丹。
贝母糖酒方
好陈酒(一斤) 冰糖(十两) 贝母(去心) 砂仁 木香 陈皮(各二钱)
上咀片,入瓷瓶内。箬叶扎紧,上放米一撮。煮以米熟为度,每日清晨服一大杯。
糖姜饼
用糖坊内上好糖糟一斤、生姜四两,先将糖糟打烂,和姜再捣做小饼。晒干,放瓷瓶内,置灶烟柜上。每日清晨,将饼一枚泡滚水内,少停饮汤。
八汁汤
治噎食。
生藕汁 生姜汁 悉尼汁 萝卜汁 甘蔗汁 白果汁 蜂蜜 竹沥
上各一盏和匀,饭上蒸熟,任意食。
牛羊人乳汁
治翻胃膈气,此证必起于肠枯血燥,大便三四日一次。粪如马栗,若如羊屎者不治,口常吐白沫者不治。
牛乳、羊乳、人乳,不拘分重,总宜常服,为生血润肠之妙药。
陈修园
陈修园(1753~1823),名念祖,字良有,号慎修,福建长乐人。其子陈蔚追述家世时说:“家严少孤,家徒四壁,半事举子业,半事刀圭家”(《长沙方歌括·附识》)。19岁补诸生,兼从事医学,随祖父陈居廊习医,又曾师事泉州名医蔡茗庄。公元1792年中举,留寓京都。光禄寺卿伊云林患中风症,昏迷于床第,汤水难进,众医云不治,陈氏投以大剂,沉疴立起。于是名噪一时。公元1801年后,在直隶(今河北一带)任职,一度代理正定知府,政绩显著。公余则著书诊病、救治疫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