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治赋
明代:李梴
纂《仁斋》及《编注病机》、《药性》等书。
百病难逃乎八要,
经曰∶病有八要。不知其要,病将安去?表、里、寒、热、虚、实、邪、正而已。
治法必遵乎三法;
新病去邪,大剂猛治;稍久去邪养正,宽猛兼治;久病药必平和,宽治缓治。
正气在人,阳为表而阴为里,上古名言;邪气害人,表为阴而里为阳,仲景妙诀。实者脉盛、皮热、腹胀、前后不通是为五实,虚者脉虚、皮寒、气弱、泄利、少食。
是为五虚。实者得汗便利则活,虚者糜粥入胃,泄止则生。凡言实者,皆指邪气;凡言虚者,皆指正衰。
泄久五虚不治。
新病多寒,久病反热。
新病正气壮而属寒湿者多,久则五气衰而属湿热者多。即如外感风寒,内伤生冷,初病为寒,郁久则反热矣。惟初病过服凉药,久则为虚。
内伤五邪,全要调停;外感六淫,须善汗发。
五邪,正、微、虚、实、贼;六淫,风寒、暑、湿、燥、火。
风自火出,
或外感风邪,久必归肝;或肾枯肝木妄动,血燥而为内风。故一切痹痛瘫痪等症,不可纯用风药。
寒乃虚孽。
诸阴为虚。《经》曰∶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故伤寒多犯下虚之人,宜壮阳温散。
暑耗气液精神,甘酸敛补常投(敛汗补虚;)
湿伤皮肉筋骨,苦辛汗升暂咽。
外湿宜汗。忌麻黄、干葛,宜羌活、苍术之类。经云∶土湿甚则热,治以苦温,佐以甘辛。内湿宜渗,用猪苓,不效者宜升。经云;气升则水降。赋云∶春当散火升阳,夏须生脉益气。枳术丸、草蔻丸,宜可秋吞;异功散、浓朴温中汤,却堪冬饵。
燥分实虚,
实燥大便秘而腹胀急,宜量体通利;虚燥大便秘而腹不作胀,多属血虚,宜润之而已。
火辨补泄。
外感实火,宜分表里泻之;内伤虚火,宜分阴阳补之。赋云∶实火可泻,或泻表而泻里;虚火可补,或补阳而补阴。
祛邪犹追盗蔻,歼魁而恕胁从;养正若待小人,正已而无过察。
邪宜祛除,正宜安抚。痰不可吐尽,火不可降过,气不可耗极,血不可太补,湿不可利伤。过则剧,剧则变也。
且如伤食积在肠胃,荡涤(下)自愈(也);停饮块居经络,消补兼行。口腹纵而湿热盛,燥脾土以复中气。
内伤中虚,久则中寒。
房劳过而相火动,滋肾水以固阴精。
法当滋阴降火。但滋降过则损阳,中气愈虚,血无所化,则火愈盛而水愈涸矣。
气有余而喘满痞塞,火轻可降;
重者从其性而升之。
血不足而吐衄怯痨,金分宜清。
阴虚火动,火逼血而妄行,故宜清金。
气病调气,而血有根据附;血病调血,而气无滞凝。
赋云∶阳气为阴血之导引,阴血为阳气之根据归。但调气之剂,如木香、官桂、莪术、香附之类,以之调血而两得;调血之剂,如当归、地黄之类,以之调气而乖张。若瘀血滞气,养其血而气自流行,又不可不知。
调气必辛凉以散其热,
气属阳,无形者也。阳气郁则发热,调以辛凉之药以散之。
和血必辛热以化其形。
血属阴,有形者也。阴血积则作痛,宜以辛热之药以开之。
至于痰因(七情)火动,治火勿缓;
痰因火而生者,当治火为先;亦有因痰而生火者,痰火两治。大概暴病多火,怪病多痰。
火因气郁,理气宜增。
赋云∶痰因火动,治火为先;火因气郁,理气为本。
痰有清温润燥散之异类,
热痰清之,寒痰温之,燥痰润之,湿痰燥之,风痰散之。坚者削之,客者除之,寒者温之,结者散之,留者行之,燥者润之,急者缓之,散者收之,损者益之,劳者逸之,惊者平之,上之下之,摩之浴之,薄之劫之,开之发之,皆大法也。
郁有达发夺泄折之殊名。
木郁达之,吐也。盖肺主收降,当居下体,今因食塞胸中,反居于上,抑遏厥阴风木,是不得上达,故令其吐,以升达肝木而降肺金。火郁发之,汗也。当看在何经,如腠理外郁,则取汗以散之;龙火内郁,非苦寒以降之,或用升浮之药,佐以甘温,顺其性而从治之,使势极则止,如升阳散火汤是也。土郁夺之,下也。
邪热入胃,及中满腹胀,湿热下痢,气实者则攻下以夺其势,而使之衰。金郁渗之,利小便也。肺为水源,气郁胸满而渗道闭矣,宜清金利气以疏通之。水郁折之,谓折制其冲逆,伐而挫之也。如肿胀水气淫溢,而渗道以塞,当实脾土以制水,则渗道达而愈。或病势既旺,非上法所能遽制,则用泻水之药以伐而挫之。或汗或下,或渗以平之,此治之大体。虽然邪气久客,正气必损,苟不平调正气,使各安其位,复其常于治郁之余,则犹未足以尽治法之妙。
郁久生痰生火,而病愈甚;
或郁气久而痰火成病,或病久而气血滞郁,郁气微则调理,甚则究其源而发散。
病则耗气耗血,而虚由成。阳虚畏外寒,而湿热滞则浮肿;阴虚生内热,而风燥盛则痿羸。
气虚不能外蔽,故恶外寒;血虚不能配气,故生内热。阳虚生寒,寒生湿,湿生热,湿热滞气,则周身浮肿。阴虚生火,火生燥,燥生风,风燥伤筋,则痿痹羸瘦。凡疝气带下,亦风之属,全蝎为治疝要药。
阳虚(真)火衰,甘温易于补益;阴虚(真)水乏,苦寒难以滋荣。阴阳两虚,惟补其阳而阴自长;
气血俱病,只调其气而血自宁。
血病则不仁,而不知痛痒;气病则不用,而四肢不运;气血俱病则不仁不用。
治热以寒,寒之气壅,而火食不入;攻寒以热,热之气壅,而昏躁即生。
治热病以寒药,因气壅药不及行,故火食不入;治寒以热药,因气壅而热不及行,故发昏躁也。善治者,须通其气脉,和顺阴阳。如服大黄不通,加以热熨其脐;服附子发躁,少加童便或冷冻饮料以和阴。
寒之不寒者,当益心府;热之不热者,宜滋肾经。
赋云∶治诸寒者,当益心阳;治诸热者,当滋肾水。
有寿者,阳平阴秘;无病者,火降水升。抑又闻男子阳多乎阴,宜补阴以配阳;女子气滞于血,宜开血而行气。肥人气虚多痰,豁痰补气自古传;瘦人血虚有火,泻火滋阴为定议。少壮病浅兮,攻标何疑?老弱病深兮,固本乃是。
痰火湿热,百病关键。少壮新病,燥湿、清热、豁痰、泻火;老衰久病,攻补兼施。气虚以四君子汤补气,而兼燥湿、清热、泻火,豁痰;血虚则以四物汤补血,而兼泻火、豁痰、清热、燥湿。
老人气多血少,只宜调和;小儿纯阳无阴,不可过治。西北风高土燥,常苦渴秘痈疽;宜清热润燥,调养金水二脏。以滋化源,不可过用凉药。
东南地卑水湿,多患肿痛疟痢。
肿,活血则消;痛,利便则减。治疟利便在阴分者忌截,治痢下气虽溺少者忌渗。疟不食者伤食,痢能食者胃热。东南之人,木动火明,阳气易升;西北之人,水流土旺,阴气易降。凡人阴常不足,阳常有余,故病气升者多。
膏粱无厌(食毒多,生痈疽,)清热润燥是奇方;淡泊不堪(损中气,多肿胀,)散湿温寒为妙剂。
吁!病有微甚,治有逆从,微则逆治。
以寒药治热,以热药治寒,此逆其气以正治,使其从顺也。
甚者从攻。
以寒治热,佐以热药;以热治寒,佐以寒药。此从其病以反取,令其和调也。
寒因寒用兮,而热则因热;塞因塞用兮,而通则因通。
塞如肿胀补中,通如痢疾宜下。尝考手足少阴、太阳四经,标本寒热不定,标寒本热者,宜辛苦大寒,入酒热服,以泻其热,是亦寒因热用也;本寒标热者、宜辛热大温而冷冻饮料,以扶其真阳,是亦热因寒用也。手、足太阴,主收主藏,痞满窒塞,或苦寒以泻其满,或甘温以助其气,是亦寒因寒用、塞因塞用也。手、足少阳风木,禁汗者恐自汗,禁下者恐损阴,禁渗者恐损阳,宜辛温上通天气,顺其春升之令,是亦通因通用也。凡标本相反不顺者,故立反治之法。惟手足阳明、厥阴四经,不从标本,从乎中治。盖厥阴为生化之源,其支在卯;阳明惟肃杀之司,其支在酉,卯酉阴阳之分,《内经》谓其分则气异也。是以手阳明大肠,喜热恶清;
足阳明胃,喜清恶热;足厥阴肝,喜润恶燥;手厥阴心胞络,乃胞络十二经之总,不系五行,乃坤元一正之土,虽主生长,喜静恶燥,禀乎少阳元气,乃能生育。故曰∶三焦为元气之父,胞络乃阴血之母。是四经好恶不同,法不可泥,故从中治。中非中外、中下之中,乃随时以取中也。
收惊者之神,妙医师之击凳;
昔有妇,宿楼上被惊,自后闻响昏倒。子和曰∶惊则伤胆,非心疾也。乃命坐椅,前置一凳,令其下视,又令一人击凳,徐徐惊定。《经》曰∶惊者平之。平常见之必无惊,惊者神上越也。从下击凳,使之下视。所以收神也。
止伤者之痛,信军吏之炒葱。
昔有贵客,因伤指甲,索金疮药裹之,遂饮酒,痛不止。有军吏取新葱入灰火中煨,劈开其间有涕,取罨损处,凡十数易,用热葱并涕裹缠,遂毕席笑语。
尸厥形若死,而脉动如常者,百会一穴可灸;息积气久逆,而饮食如故者,导引一法收功。
不在胃,故不妨饮食,不宜针灸,宜导引法,见保养类。
溏泄无定,
或发或止,久不痊愈。
只因真水欠旺;
宜三白汤加故纸、五味子之类,补肾为主。
呕逆不纳,
饮食不浆,全然不纳。
莫非邪火上冲。
宜芩连二陈汤之类,补脾降火。
噫!药不执方,中病为妙;法无定体,随时取中。
参酌脉证,自立主意。
黄连苦参,赋云多服反热;
以苦入心为热,邪火降而真水盛矣。一说凉药虚中,外之潮热反盛。
干姜附子,谁知久饮遭凶?
赋云∶附子干姜,久饮反冷。盖真阴烁而真阳衰矣。非补旺而致偏胜之愆,必习熟而招见化之害。当本脏旺时,补益旺气太甚,则脏气偏而夭。凡用药不宜偏胜,而招见化之害。故曰∶药不具五味,不备四气,虽获胜益,久必暴夭。
真中误而误中真,机关要识;
真中有误者,泥古方,执常法,恋已效,自以为真,而不知其误也;误中有真者,曾有患额痈,久不愈,诸医无效,偶被店门打破,血流即愈。
虚则补而实则泻,统会有宗。
杂病虽绪多无据,惟凭经络虚实断之,则得其宗矣。
昔人谓读仲景书,须得仲景之本意;予亦谓遵丹溪法,须有丹溪之心胸。要之,伤寒熟者,则杂病愈加明决;杂证熟者,则伤寒益以浑融。
伤寒从外之内,法当先治外而后治内;杂病从内之外,法当先治内而后治外;至于中外俱伤,治法一也。
伤寒不离乎表,杂病不离乎里。表则汗,里则下,中则和,剂有轻重缓急之殊耳。后世分科,而医道支离,既不能融会贯通,又何以随机应变,而救人于危亡之际耶?
医道一贯,制作原于先圣;后学时思,不可自恃其聪。
李梴
李梴字健斋,南丰(今江西南丰)人。生卒年已不可详考,大约生活于明代嘉靖至万历年间。自幼好学,负奇才,轻名利,青年时期因病习医,博览历代医籍,精究各家医论,行医于江西、福建等地,疗效颇著,声望极高。晚年有感于医籍浩繁,散漫无统,初学者苦无门径可寻,于是收集医书数十种,“论其要,括其词,发其隐而类编之,分注之”,而编成是书,并于万历三年(1575年)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