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孝文遗诏定服制 景帝嗣位任宠臣
文帝自八岁立为代王,二十五岁即皇帝位,在位二十三年,享年四十七岁。及崩,葬于霸陵,群臣上庙号为孝文皇帝。太子启嗣位,是为景帝。丞相申屠嘉等,议以为功莫大于高皇帝,德莫盛于孝文皇帝,请将高皇庙为太祖之庙,文帝庙为太宗之庙,令郡国诸侯皆立太宗之庙,世世享祭,景帝依议。
综计文帝一生,以恭俭为治。即位以来,所有宫室苑囿,车骑服御,并无增加,有不便于民者,即行革除。尝欲就骊山之上,筑一露台,唤到工匠,计算工料用费,约需百金。文帝叹道:“百金乃是中人十家之产,吾奉先帝宫室,常恐德薄,不堪享受,何必更筑此台。”遂命罢议。文帝自身常服弋绨,足履革舄,以韦带剑,莞蒲为席,集上书之囊以为殿幔所爱慎夫人衣不曳地,宫中帷帐,皆甚朴素,并无文绣之饰。每遇水旱,即减损服御之物,除山泽之禁,又命官吏发仓廪以济贫民。即位之初,首除收孥相坐之律,定赈穷养老之令,其后复除诽谤妖言法及肉刑以省刑罚;亲自耕桑,除去田租,置三老孝悌力田常员以劝农业。屡诏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人,亲自策之。贾谊、贾山、袁盎、冯唐等陈说切直,并加纳用。所以当日海内安宁,家给人足,每岁断狱,犯罪之人,不过数百,几致刑措不用,有成康之风,后世帝王少有及之者。
及文帝临崩,记起张释之言语,遗命殉葬皆用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谁知景帝未遵守遗命,暗地仍将许多宝物殉葬,不过其事秘密,无人知得。到了西汉之末,赤眉为乱,西人长安。汉帝诸陵,皆被发掘,搜取金玉宝器,尸骸尽遭抛弃,独有霸陵与附近之宣帝杜陵,众贼以为其中毫无所有,不往发掘,竟得保全。直到晋愍帝时,霸、杜二陵,方被盗发,掘出金玉采帛甚多。愍帝闻知,下敕收取其余以归内府,因问索琳道:“汉陵中物,何以如此之多?”索琳对道:“汉天子即位一年,便治山陵,每年划取天下贡赋三分之一,以充其中。武帝享国日长,及崩茂陵不复容物,赤眉所取陵中之物,不能减半。霸、杜二陵,不过比较稍俭而已。”可见文帝并非真正薄葬,但因当时将文帝遗命传说于外,人民信以为真,故可免赤眉发掘耳。清谢启昆有诗咏文帝道:大横占得兆庚庚,三让风高尚朴诚。
产惜中人宫室俭,马无千里属车轻。
玉杯阙下奸难售,金鼎汾阴祀未成。
二十余年致刑措,休将孝景比升平。
后人因读文帝遗诏,所言服制,有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日,纤七日释服之语,遂谓文帝始制短丧,仅有三十六日,期满即行除服,比起从前三年丧制算是以日易月。不知文帝遗诏,本系布告天下,盖因当日臣民对于天子,丧服颇重,文帝因恐重服伤生,特定此令。使天下吏民,三日释服,又使应在殿中哭临者,既葬之后,三十六日释服。是文帝所定服制,乃臣民对于君主之服制,非人子对于父母之服制,后世君主服其父母之丧,借口文帝遗制,以日易月,而对于臣民,反勒令持服多日,并禁止其嫁娶宴会,其意无非欲显君主德泽之深,人民哀慕之切。史臣书之《国史》,不曰如丧考妣,便曰遏密八音,累得人民婚嫁不能,宴会不可,真是可笑。文帝遗诏只定三日之服,一切不禁,可谓体贴民意,屏绝虚文,称为三代以后之贤君,诚无愧色。
当日景帝既嗣帝位,张释之仍为廷尉,记起从前景帝为太子乘车入司马门被其劾奏之事,心中大恐,欲待称病辞职,终虑景帝怀恨,寻事杀他;待要面见谢罪,又不知如何措辞,急得辗转无策,便往王生处求计。
王生乃是一个老处士,善为黄老之学,隐居不仕,名重一时,素与张释之交好。文帝闻其贤,尝召到朝廷,问以治道。
一日,正在朝会之际,三公九卿,盈廷序立,王生故意对着张释之说道:“吾袜带解散,烦张廷尉替我结袜。”百官闻言尽皆错愕,却见张释之恭恭敬敬,行至王生面前,跪在地上,替他结好,然后仍回原处,面不改色。众人愈觉诧异。及朝会散后,有人责备王生道:“君何为当着大庭广众,将张廷尉如此折辱?”王生见说答道:“吾自念年老贫贱,对于张廷尉毫无裨益,张廷尉为方今名臣,吾故聊使当廷结袜,正欲以表见其贤,并非将他折辱。”众人闻得此语,尽皆赞美王生,敬重释之。
如今释之遭此困难,故往王生处求计。王生想了片刻,便教释之面见景帝,直提前事,向之谢罪,可保无事。释之依言,入见景帝,照着王生所教之言,说了一遍。景帝见释之既已引过,也就不加罪责,但心中终觉不喜其人。过了年余,便将释之调为淮南相,别用所爱张欧为廷尉,又用晁错为左内史。从此晁错得宠用事,言听计从,建议削弱诸侯,以致演成七国之乱。欲知当日起乱情形,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