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焚鸦片总督蒙冤 毁遗摺九泉含恨
话说这时大学士长龄,打平了回疆,把逆首张格尔槛送京师。道光皇帝亲御午门受俘以后,便在万寿山玉澜堂上开庆功宴筵,吩咐内膳房自办酒菜。皇帝又怕内膳房太耗费银钱,便传旨须格外节俭,当时请的客,除扬威将军大学士威勇公长龄以外,还有十五个老臣,便是御前大臣穆彰阿,大学士托津,军机大臣曹振镛,大学士戴均元,户部尚书军机大臣黄铖,礼部尚书穆克登额,工部尚书初彭龄,理藩院尚书富俊,左都御史松筠,郡王衔都统哈迪尔,都统阿那保,致仕大学士伯麟等。这许多人挤了两桌,桌面上摆着看不见的几样菜。这班大臣却不敢举箸,只怕一动筷,便要吃光,吃光了是很不好看的。那道光帝坐在上面,也不吃菜,也不吃酒,只和大臣们谈些前朝的武功,后来又谈到做诗,便即席联起句来,有几个不会做诗的却请那文学大臣代做,做成一首八十韵的七言古诗,纪当时君臣之乐,又吩咐戴均元,把君臣同乐画成一幅图,在席上谈论了足足两个时辰,菜了不曾吃得,便散席了。这时正是严冬,道光帝见大臣们都穿着灰鼠出风的皮褂套,便问你们的皮褂做一做出风要花多少钱,内中有许多人回答不出来。独有曹学士回奏说,臣的皮褂单做出风,须花工料银二十两。道光帝叹道,便宜便宜,朕前几天一件黑狐皮褂,只因里面的亲缎太阔了,打算做一做出风,交尚衣监拿到内务府去,核算了一核算,竟要朕一千两银子,朕因他太贵了,至今搁在那里,不曾做得。曹学士听了,回奏道,臣的皮褂是只有出风,没有甬子的。说着把袍幅的里面揭起来,大家看时,果然是一片光皮板,只有四周做着出风。道光帝看了,连声说妙,又省钱又好看。实在穿皮褂原是取暖,做不做出风,是无关紧要的,从此以后那班大臣穿的皮褂却把出风拉去。一时间官场中都行穿那没有出风的皮褂,那穆相国外面虽装出许多寒酸样儿,他家里却娶着三妻四妾,又养着一班女戏子,常常请着客吃酒听戏,走他门外的,总听得里面一片笙歌。因此有许多清正的大臣,都和他不对,只因道光帝十分信任,说他是先帝顾命之臣,凡事听他的主张。那穆相国在皇帝面前,花言巧语,哄得皇帝十分信任。只有曹学士不欢喜他,他俩从常常在皇帝跟前争辩,皇帝常常为他们解和。那穆相国一天骄傲似一天,无论京里京外的官员,尚然没有孝教他,他便能叫你丢了功名,因此穆相国家里,常常有京外的官员,私送银钱珍宝来。那时有个福建进士林则徐,曾外放过一任杭嘉湖道,后来做江苏按察使,升江西巡抚。他为官公正,所到的地方,百姓称颂,在道光帝耳朵里,也十分器重他。这时英国的商船,常常把鸦片烟运到中国来,在广东一带上岸,害得中国人吃了他的烟,形销骨立,个个好似病鬼一般。林则徐上了一本奏摺,说鸦片不禁,国日贫,民日弱,数十年后,不惟无可筹之饷,抑且无可用之兵。道光帝看了这奏章,十分动容。便把他升任两广总督,进京陛见,又说了许多禁烟的话。道光帝给他佩带软差大臣关防,兼查办广东海口事务,节制广东水师。林则徐一到广东,便雷厉风行地把鸦片烟严禁起来了。那鸦片本是药品,当时海禁初开,洋货运进内地,已日多一日。因此以洋务起家的,还自不少。就中单说一家字号,名唤怡和。这怡和行三个字,连妇孺皆知,却算得岭南天字第一家的字号。那行里店主本是英国人,请了一位买办名叫伍紫垣,生得机警不过,本是个市尘班首所有外商运来的货物,大半由他怡和居奇。且外商初到,识不得内地情形,一切价目,自然由买办订定。因此年年获利,积富至一千万有余,内中货物,本以鸦片为大宗,都是通商条约里载得很明白的。叵耐林则徐这人,只知得爱民,还不懂通商条例,鸦片是害人之物,便把这鸦片当作仇人一般。这时不免迁怒洋行商人,果然追本穷源,查鸦片进口,却由怡和发售。他以为拿办一二家发售鸦片的大行店,尽法惩办,不但华商畏惧,没人代售鸦片,岂不是不禁自绝,还胜似和外人交涉,想罢,便把个怡和买办伍紫垣查办起来了。那伍紫垣便把这个干系都卸在英国人身上,说英国商船上尚有许多鸦片,林则徐便逼着英国商船缴出二万三百八十箱鸦片来,放一把火烧了,那英国人却带了兵船到福建浙江沿海一带地方来骚扰。这时相国穆彰阿,因为林则徐来京陛见时,没有走他门路,自然得不到好处,早已怀恨在心。此事传到他的耳朵里,穆相国便趁机在道光皇帝跟前,说了林则徐许多坏话,说他刚愎自用,误国不浅。一面派人暗暗地去和英国人打通,说他们带兵船去打广东,一面又指使广东的官吏到京里来告密。有一个满御史名琦善的,听了穆彰阿的唆使,狠狠地参了林则徐一本,穆相国又在皇帝跟前打边鼓,把个皇帝也弄昏了。一道圣旨下去,把林则徐革了职,又派徐广缙做两广总督,派琦善做交涉使,与英国人讲和,赔偿了七百万元。开放广州厦门福建宁波上海做外国的租界,英国人还不肯,硬要拿林则徐办罪,穆彰阿出主意,代皇帝拟一道圣旨,把林则徐充军到新疆去。这时恼了一位大学士名叫王鼎,他见林则徐是一个大忠臣,蒙了这不白之冤,便屡次在朝廷上找穆相国论理,那穆相国听了王鼎的话,总是笑而不答。有一天穆彰阿和王鼎两人,同时在御书房中召见,那王鼎一见穆相国,由不得大怒起来,大声喝问道:“林则徐是一个大忠臣,为什么一定要哄着皇上,把他充军到新疆去,像相国这样一个大奸臣,为什么还要在朝中做着大官,你真是宋朝的秦桧,明朝的严嵩,将来天下苍生都要被你误尽了。”
穆彰阿听了不觉变了脸色,道光帝看他两人下不得台,便唤太监把王鼎扶出宫去,说道王学士醉了,那王鼎在地下连连叩头,还要谏诤,道光帝把衣袖一拂,进宫去了。王鼎回到家里,越想越气,连夜写起一道奏章来,说穆彰阿如何欺君,林则徐如何受屈洋洋洒洒足足写了五万多字。一面把奏摺拜发,一面悄悄地回房去,自己吊死。第二天王鼎的儿子发觉了,又是伤心,又是惊慌,照例大臣自尽,要奏请皇上验看,以后才能收殓。那穆彰阿耳目甚长,得了这个消息,立刻派了一个门客,赶到王家去,要看王学士的遗摺。那王公子是老实人,使拿遗摺出来,给那门客看摺子,都是参穆相国的话。穆彰阿的门客,见是参奏穆相国的,使把那遗摺子捺住,哄着王公子道,尊大人此番逝世,俺东翁十分悲伤,打算入奏,在皇上跟前替尊大人多多的求几个抚恤银了,如今这遗摺,倘然一递上去,一来坏了同寅的义气,二来那笔抚恤的银两,便分文无着了。看官须知,道光皇帝崇尚节俭,做大官的都是很穷,做清官的越发是穷,如今王公子听说有银子,便把那遗摺销毁了,另外改做了一本摺子,说是害急病死的,穆相国居然去替王鼎请了五千两银子的恤金,穆相国暗地里又送了王公子一万两银子,王鼎一条性命,便白白的送去,只可含恨于九泉了。正是:有钱使得鬼推磨,地下含冤说什么要知道光帝受了奸臣蒙蔽,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穆彰阿听了不觉变了脸色,道光帝看他两人下不得台,便唤太监把王鼎扶出宫去,说道王学士醉了,那王鼎在地下连连叩头,还要谏诤,道光帝把衣袖一拂,进宫去了。王鼎回到家里,越想越气,连夜写起一道奏章来,说穆彰阿如何欺君,林则徐如何受屈洋洋洒洒足足写了五万多字。一面把奏摺拜发,一面悄悄地回房去,自己吊死。第二天王鼎的儿子发觉了,又是伤心,又是惊慌,照例大臣自尽,要奏请皇上验看,以后才能收殓。那穆彰阿耳目甚长,得了这个消息,立刻派了一个门客,赶到王家去,要看王学士的遗摺。那王公子是老实人,使拿遗摺出来,给那门客看摺子,都是参穆相国的话。穆彰阿的门客,见是参奏穆相国的,使把那遗摺子捺住,哄着王公子道,尊大人此番逝世,俺东翁十分悲伤,打算入奏,在皇上跟前替尊大人多多的求几个抚恤银了,如今这遗摺,倘然一递上去,一来坏了同寅的义气,二来那笔抚恤的银两,便分文无着了。看官须知,道光皇帝崇尚节俭,做大官的都是很穷,做清官的越发是穷,如今王公子听说有银子,便把那遗摺销毁了,另外改做了一本摺子,说是害急病死的,穆相国居然去替王鼎请了五千两银子的恤金,穆相国暗地里又送了王公子一万两银子,王鼎一条性命,便白白的送去,只可含恨于九泉了。正是:有钱使得鬼推磨,地下含冤说什么要知道光帝受了奸臣蒙蔽,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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