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经学开辟时代
凡学不考其源流,莫能通古今之变;不别其得失,无以获从入之途。古来国运有盛衰,经学亦有盛衰;国统有分合,经学亦有分合。历史具在,可明征也。经学开辟时代,断自孔子删定《六经》为始。孔子以前,不得有经;犹之李耳既出,始著五千之言;释迦未生,不传七佛之论也。《易》自伏羲画卦,文王重卦,止有画而无辞;(史迁、扬雄、王充皆止云文王重卦,不云作《卦辞》。)亦如《连山》、《归藏》止为卜筮之用而已。《连山》、《归藏》不得为经,则伏羲、文王之《易》亦不得为经矣。《春秋》,鲁史旧名,止有其事其文而无其义;亦如晋《乘》、楚《梼杌》止为记事之书而已。晋《乘》、楚《梼杌》不得为经,则鲁之《春秋》亦不得为经矣。古《诗》三千篇,《书》三千二百四十篇,虽卷帙繁多,而未经删定,未必篇篇有义可为法戒。《周礼》出山岩屋壁,汉人以为渎乱不验,又以为六国时人作,未必真出周公。《仪礼》十七篇,虽周公之遗,然当时或不止此数而孔子删定,或并不及此数而孔子增补,皆未可知。观“孺悲学士丧礼于孔子,《士丧礼》于是乎书”,则十七篇亦自孔子始定;犹之删《诗》为三百篇,删《书》为百篇,皆经孔子手定而后列于经也。《易》自孔子作《卦爻辞》、(《史记 周本纪》不言文王作《卦辞》,《鲁世家》不言周公作《爻辞》,则《卦辞》、《爻辞》亦必是孔子所作。)《彖》、《象》、《文言》,阐发羲、文之旨,而后《易》不仅为占筮之用。《春秋》自孔子加笔削褒贬,为后王立法,而后《春秋》不仅为记事之书。此二经为孔子所作,义尤显著。汉初旧说,分明不误;东汉以后,始疑所不当疑。疑《易》有“盖取诸益”、“盖取诸噬嗑”,谓重卦当在神农前。疑《易》有“当文王与纣之事邪”,谓《卦爻辞》为文王作。疑《爻辞》有“箕子之明夷”、“王用亨于岐山”,谓非文王所作,而当分属周公。于是《周易》一经不得为孔子作;孔《疏》乃谓文王、周公所作为经,孔子所作为传矣。疑《左氏传》韩宣适鲁,见《易象》与鲁《春秋》,有“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之言,谓周公作《春秋》。于是《春秋》一经不得为孔子作;杜预乃谓周公所作为旧例,孔子所修为新例矣。或又疑孔子无删《诗》、《书》之事,《周礼》、《仪礼》并出周公,则孔子并未作一书;章学诚乃谓周公集大成,孔子非集大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