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春愁南陌》赏析
词的上片描绘的景物非常美好:阳春三月,细雨霏霏,梨花盛开,燕子从有彩绘的门帘和饰金的门匾上轻轻掠过。值此良辰美景,作者应该感到赏心悦目才是,他竟然忧心忡忡。原来是因为“故国音书隔”。联系作者的遭遇,“春愁”的产生不是偶然的。公元880年(唐僖宗广明元年),四十五岁的韦庄在长安应举,遇上了黄巢攻打长安,遂身陷兵戈、并与弟妹散失,自己大病一场,直到公元882年春天,才逃离长安避难洛阳。在洛阳居住大约一年,即开始了他辗转苏浙鄂湘赣皖的长期流寓生活,直到公元893年,回到长安应试并又一次落第。所有这一切当是构成其无边“春愁”的潜意识。下片起拍二句抒发相思之情。所用典故出自《楚辞·招隐士》的“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是以春草的繁茂比喻相思情深。“王孙”一词在史书中一般代指贵族公子,而在古典诗词里则往往泛指被思念的人或天涯游子。问题是此处的“王孙”是泛指还是确指。假如《招隐士》中的“王孙”是指刘邦的孙子刘安,作为游子的韦庄所深深怀念的“王孙”,很可能是指在黄巢攻打长安后,于公元881年6月逃到成都的僖宗李儇。韦庄出于一定的历史局限,他对僖宗这个被农民起义的声势惊恐得落荒而逃的“九重天子”,一直念念不忘。此词中所写的“春愁”、“泪痕”、“销魂”,都是为那个作为“故国”象征的僖宗皇帝“蒙尘”而发的。对此应该历史的、辩证的看待。值得玩味的是“桥边”和“销魂”两种意象。“销魂”就是丢魂失魄,语见江淹《别赋》的“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是以行子肠断,百感凄恻”。“行子”即游子,在伤别这一点上,韦、江是相通的。不同的是韦庄此词所表达的感情比一般的别情要深刻得多。因为在他的家乡有一座著名的桥,就是长安以东的那座令人难忘的灞桥。这座桥从汉代起就作为送别的标志。相传送人至此桥。有折柳赠别的风俗。唐朝也因多在此桥送别而称之为“销魂桥”。这恐怕就是作者由闻桥边笛声而“销魂”的起因。“销魂”在这里有双关义,一方面指想起了“销魂桥”,另一方面是指因怀念故国而失魂落魄。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以“骨秀”评骘韦词,很有见地。以此首为例,字里行间仿佛有一种令人回肠荡气的韵度总摄全篇,与忧国思乡的词旨紧密扣合,意象密集,几乎没有一字一句游离题外。从“春愁南陌”、“习日相望王孙”、“尘满衣上泪痕”,直到结拍发展到因西望故国故家而“销魂”。这样层层递进、字字扣人心弦的作品,没有一种清拔的笔力和秀异的风范是难以想象的。韦庄词的这种特异风范是来自作者那颗忧国伤时的心灵深处,看不见、摸不着,但时时处处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把这样的词称为“骨秀”,并不过誉。 对韦庄平价最高的是周济,其《介存斋论词杂著》称赏韦词“清艳绝伦,初日芙蓉春日柳,使人想见风度”。“初日芙蓉”,清新可爱,“春日之柳”,婀娜多姿。这自然是指韦词的那种疏朗秀美、长于抒情的总体风格,而这首《清平乐》既有清新婀娜的语言外壳,更有寓意深邃的思想内涵,是韦庄词中的佼佼者。
韦庄(约836年─910年),字端己,杜陵(今中国陕西省西安市附近)人,诗人韦应物的四代孙,唐朝花间派词人,词风清丽,有《浣花词》流传。曾任前蜀宰相,谥文靖。